萧疏桐将荞面饸饹的盘子放下,一脸满足,突然学术欲?望高涨,指着圆鼓鼓的肚皮念念有词,“饸饹,古谓之河漏,鲜香奇异,能降气宽肠,炼肠胃,大有裨益。早有歌赋曰……”
闵榛忍笑,伸手给他添茶水。
萧疏桐爱吃肉,尤其喜欢某家小店里的汁儿羊肉,肉质爽滑,丝毫没有羊骚味。还有那秦乡嫩牛肉,片片细薄,入口犹坠仙境。粉蒸肉油而不腻,羊肉泡酱香浓厚。就着黄桂绸酒大嚼烤牛筋,人间美事,仙有何羡?
萧疏桐吃得满嘴流油,连话都顾不上说。前几天过得太过郁闷,不仅一口好的都没吃着,还要生生忍受赵磊将一条巨硕的烤羊腿拖回房间显摆的煎熬。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来了家长,农奴翻身要把主人做啊。
闵榛食不厌精,再好的东西也是吃上两三口,浅尝辄止;萧疏桐食不厌多,喜欢的美味非得吃个天昏地暗,食道满溢方罢休。他们俩这样倒是绝配,起码不会为了夺食而大打出手。一个负责品尝,一个负责席卷,分工明细,效率高啊。
闵榛好笑地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某人,用纸巾将他嘴角的酱汁抹了,说,“你好歹吃慢一点,又没人和你抢。要是肠胃吃出了毛病再上医院可别哭。”
萧疏桐满嘴都是吃的,含含糊糊地应了,全然不当一回事。
闵榛叹气,将跟前的酸梅汤推了过去,道,“这酸梅汤不错,消食去腻的。”
萧疏桐端起来就是牛饮。
闵榛道,“有你这样一个,就能养活整个餐饮业。”
萧疏桐瞪眼,回道,“有你这样一个,就能浪费劳动人民一年的口粮,剥夺亿万失学儿童的权利。”
闵榛望着满桌的碟盘碗筷,头疼地揉揉眉角,“打包。”
这样的神仙日子过了一星期有余,萧疏桐有天吃饱了在床上做伸展运动,突然想到闵榛是怎么给自己请的假。去问闵榛,闵榛一笑,“没什么,那天打电话给你的导师。教授为难,说产假都给你了,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了。我就说,那就给婚假吧。”
萧疏桐老脸一红,用力打了一拳,“跟老师胡说什么呢你?”
闵榛笑着避开,接着道,“教授问我,你们是不是先上车再补的票。我说差不多。教授就问我们是不是想让他补红包。我说不用了,改天上门送聘礼。他老人家一高兴,就批准了。”
萧疏桐吐血三升。
西安好啊,美人在怀,佳肴咫尺。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萧疏桐抱着的哥的大腿,不想走啊不想走,我要留在西安云游。闵榛指头一弯,回家让你吃大闸蟹。
倏地一声,萧疏桐窜进了机场,尘埃茫茫,追都追不上,徒留的哥一脸黑线。
闵榛失笑。曾经立志要找一个懂得享受生活享受美食的可人,如今虽然离理想相去甚远,但巫山之外,焉知非云?不过是心境罢了。
喜欢了,爱上了,什么,自然都是好的。
萧疏桐不愧为火锅帝,一个星期的填鸭式饱食法,肠胃依旧健壮。但闵榛说太过荤腥不利于养身,硬是让萧疏桐陪着自己吃素,承诺过的大闸蟹自然是推迟了议程。每日清汤寡水,不出两日,萧疏桐借口学校有要紧事,逃出生天了。
传说中因一根烤羊腿就可以出卖革命的同志,闵榛确信自己已经找到了这样的人才。
萧疏桐的黄金十月,基本是在请假中度过的。而闵先生的十月,是在反反复复的加班中结束了。萧疏桐果然切实实践了那句格言——吃饱了就睡;闵榛果真应了那句话——能者多劳。
某天,闵榛打电话给萧疏桐说自己又要晚回来,让他别等了。萧疏桐放下电话,重新回到电视节目中。电视里那个卷毛主持人说,聚少离多,工作压力大是婚姻的大敌。萧疏桐点点头,深以为然,然后关灯睡觉。
等闵榛处理完文件,孤魂野鬼都梦游了。他脑袋沉沉的,推门的力气都没有。刚进玄关就愣了。客厅里的大灯没有开,但沙发旁的直立台灯却开着,柔和昏黄的光线披散下来,盖在了蜷缩在沙发上犹自好眠的人。
闵榛眼里发涩。轻轻换了鞋,小心翼翼走过去。小桐睡得很沉,姿势却极不舒服。闵榛忍不住一口亲在他的脸颊上。没有醒。闵榛笑了,跪下去紧紧把人拥在怀里,头贴在他柔顺的头发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柚子香。
爱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吗?喜欢到忍不住,喜欢到不能自己。闵榛搂着小桐,再也不肯放开。
“小桐,小桐……”他低声轻唤,那人沉睡不醒。
“小桐,小桐,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小桐虽然睡相好,但一旦被惊醒会整夜整夜睡不着。闵榛不敢造次,抱了好一会儿,终于松了手。又担心他睡沙发着凉,调了空调温度,找了毯子轻轻盖上了。用水杯接了水,放在他伸手可及又不至于打翻的地方,这才放心地洗漱休息去了。
第二天爬起来,小桐全身酸痛,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半夜梦游起来打拳了(闵榛的爱心毯子显然不知所踪了),突然想到什么,跑到门口一看。皮鞋码得整整齐齐。抿嘴一笑,静悄悄地跑到楼上,推门,被窝里的人睡得正平稳,碎头发遮着额头,完全没了平时的霸道和高深莫测。小桐又轻轻退出来。下了楼找了半圈衣服,穿戴好了。又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冷面包和牛奶,直接往嘴里送,突然定住,想了想,重新拿了一份,用微波炉小心煨好了,放在餐桌上,又洗了一个苹果放在旁边。然后急忙忙地叼着冷面包片冲了出去。
出了门,狂奔二百米,碰见同样狼狈的秦礼言,两人连招呼都省了,相视半秒,同心协力奔向小区门口。离小区最近的公交站还得好几百米呢,错过了今天怎么活?保安处的同志们看着这两个瘦削的身影,一致地摇头。某阿保初来乍到,好奇地打听。老同志发话了,看见没,这就是那两个住在高档别墅还天天挤公交的傻子,绝无仅有啊。
两人百米冲刺,一个飞步,挺身上了公交。门吱嘎一声贴着背夹上了。小桐一擦冷汗,终于朝小言说话了:“方铮驰呢?”
“出差去了。闵榛呢?”
“昨天半夜才回来,没吵他。”
两人对视了然一笑。
老同志晒着太阳又发话了,“可是这两人经常也坐车。”
新阿保问,“啥车啊?”
“咱小区最贵最好的两辆车。”
新阿保迷惑了,这是咋整的啊。
老同志吐烟圈,要是两位先生晚归,那么一早两小子必定狂奔;要是两位先生早归,那么一早两小子必定一脸死相,被人扛着出来塞进车里。
新阿保佩服,老同志就是老同志,都总结出经验规律了。
等闵先生好不容易有空松了一口气,发现萧疏桐突然迷上了某个很不入流的谈话节目,专门讨论夫妻不和,婆媳相争的话题。那个主持人满头卷发,笑起来牙白得瘆人,颇有海狸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