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落下了橘子汽水(73)
其实方归廷没有王城想象的这么脆弱，尽管再不愿意，他也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不得已时候他可以提议用自己去交换阮苏苏。在飞机上的两小时中，方归廷头脑清醒地在手机备忘录里列出他的所有财产和提取方式，以及寥寥几句遗嘱，并将这份备忘录以邮件的形式定时发送给阮苏苏和王城。
到达滨海村附近的警察局是近四点，当地刑警队队长冯正阳早已经等候多时，他接到 6 年前轰动全国的贩毒事件中，烈士子女的险情时，主动提出亲自带队侦破此次案件。
王城与冯正阳是旧日同学，二十年不见两人都愣了一下。冯正阳依旧挺拔英武，随着年纪增长和工作经验增加，显得更加成熟可靠。王城的外表却早已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便装打扮和含胸驼背的样子，倒让人觉得他像一位失意的落魄中年人。
“这就是方归廷，方警官的儿子。”王城没心情嘴上寒暄，连好久不见这样的客套话都来不及说，指着方归廷随意介绍完就直接问道：“滨海村踩过点没有？”
冯正阳也没废话，快速回答：“两小时前派人去看过，仓库里并没有人。”
王城早就猜到，他接着问：“那村是个什么情况，周边环境怎么样？”
“是个海边小村庄，常住人口也有几百人，仓库是之前木料厂的厂房，工厂倒闭之后就一直废弃着。附近村民居住的地方虽然离那有几百米，但仓库周围都是农田，白天经常会有人经过那边，嫌疑人不会带着人质一直藏在这里。”
“会不会就藏在村子里，你们去搜查过没？”
“不会在滨海村，但我猜测就在附近的几个村里。我们先不要去，以免打草惊蛇。”冯正阳说着便转身，对一直没出声的方归廷道：“我建议你今天晚上也不要去，我带人先去拦截他们，审问后再说。”
方归廷收起手机，心又往下沉了沉，他坚持：“我去，晚上先去把钱给他们，苏苏在他们手上会有危险。”
冯正阳沉默几秒钟，往后挥了挥手，几位刑警提着一排手提箱放在三人身前的桌子上，一一打开，每个箱子里都装满了红色现金，场面令人震撼。
王城随意抽出一张对着光转了转，“这东西经不起仔细瞧，你们的技术还有待提高。”
冯正阳没有理会王城的调侃，严肃地走到方归廷面前说：“晚上你带着这些，开我们的车去，车上有定位系统，你记得跟来拿钱的人说，必须见到你妻子才会交钱。”
方归廷问：“那你们呢？”
尽管刚才冯正阳与王城对话时，方归廷正在发信息，没有插入两人的谈话内容，但他一直竖起耳朵听得很明白。仓库附近都是农田，一眼望到头，根本找不到藏身地，如果警察跟着他，想要不被发现的话，最近也只能躲在几百米处的滨海村里。
冯正阳早已想好对策：“我会提前安排人埋伏在仓库周围，那边晚上没有灯光，应该很难被发现。”
“如果被发现呢，后果是什么？”农村夜间的月光很亮，方归廷并不觉得这是安全的方式。他眼神灰沉沉地看着冯正阳：“我太太还在他们手上，我不能接受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今晚我自己带钱过去，你们先不要靠近这个仓库，等我见到她你们再来。”
“不行，万一他们手上有武器，那你……”
“没关系，我能应付。”方归廷说完便坐下，闭着眼睛用手支着脑袋，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
冯正阳脸上带着怒气，他提高音量说：“如果王城的猜测是错误的，他们不止想要钱，还要你的命，那你一个人过去有什么用，你死了不是正合他意！”
方归廷低声说：“王警官，如果我死了，帮我照顾好外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沉重到让王城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用力拍了拍方归廷的肩膀，然后拉着满脸恨铁不成钢的冯正阳去了里面的办公室。
冯正阳进去后甩开王城的手，大骂道：“这小子怎么这么固执，自己全是主意还要我们刑警队干什么，送死还要我们一队人做观众吗！”
“盯紧他。”王城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拍了拍烟盒屁股抽出两支，一支叼在嘴里，一支递给冯正阳，“阿廷应该还有什么话没跟我们说。”
冯正阳愣了一下，“你是说……”他若有所思地点燃烟，狠狠吸一口才问：“你这几个小时一直跟他在一起，有什么情况你怎么会不清楚？”
“清不清楚得看他愿不愿意说。”
冯正阳疑惑：“他不信任我们，为什么？”
“不是不信任我们，他是不信我们能毫发无损地把他老婆救出来。”王城说到这就想起往事，轻笑一声道：“阿廷这小子，跟他母亲一个样，都是痴情种。”
下午五点，方归廷在警察局隔壁的银行里取出大笔现金覆盖在冯正阳提供的假钞之上。五点半，他趁着局里人都在吃晚饭的空档，驾着刑警队提供的定位车，独自离开警局。
王城站在楼上皱眉盯着方归廷消失在街角，低声说：“走了。”
冯正阳骂了一声脏话，快速扒完剩下的几口饭，站起来大喊道：“大家抓紧时间，三分钟后出发！”
他们不敢靠太近，在距离方归廷一公里多的位置紧紧跟着。冯正阳盯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喃喃自语：“这就是去滨海村的路，难道张北他们真就躲在这里？”
但方归廷没有在仓库附近停下，他径直往前开，直到抵达村庄附近的废弃渔船码头。他把车子停在码头入口处，刚打开车门迈出去，后腰传来冰凉的触感，有人拿刀抵着他。
“手机扔地上。确定没人跟着吗？”
“没有。”方归廷感觉自己被包裹在海腥味里，连吹过发丝的风都带着股烂鱼发臭的气息，他用力屏住呼吸接着说：“其他人都以为是仓库八点。”
车后面的泡沫箱突然掉在地上，发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只有风浪声的安静码头显得格外突兀。
“谁？”张北用力扯过方归廷的胳膊，把刀从他的后腰换到脖子，在皮肤上留了一道清晰的血痕，并架着他慢慢往后退，“你不是说没带人吗！”
一只猫从箱子后跳出来，嘴里叼着只翻白肚的死鱼。它谨慎地三只脚站在掉落的泡沫箱上喵了一声，然后迅速蹿走。
方归廷再次重复道：“没带人，只有我。”
张北转头仔细观察一圈，没发现其他可疑的痕迹，他突然把刀掉了个头，没有犹豫往方归廷的大臂上用力插进去。
方归廷猝不及防，忍痛闷哼一声，剧痛让他的脸色迅速变白，刀口的血染红衣服，他低头看着自己控制不住颤抖的手，脑子里瞬间闪过阮苏苏全身染着红色的画面，他的手颤得更厉害，血一滴滴落在地上，与沾满咸臭的污水融为一体。
张北见自己都动手了，周围还是没有人出现，他放下心，相信方归廷确实是一人带着钱来的。张北重新把刀抵在方归廷的后腰，低声问：“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