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应照我(108)+番外
盈盈哑然,她当然不了解。
芙蕖那是从入府就跟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早就与她们天差地别了。
盈盈咬牙:“你真好命。”
芙蕖托着脸颊问她:“他用人向来不用第二次,你已经帮他办过事了,按规矩,他会好好安置你的下半生,你想回家也好,想当个平凡人也好,或是无处可去离不开扬州别院,也可在此安度一辈子。你羡慕我做什么,你的命难道不好吗?”
“好吗?”盈盈歪了头反问:“拿命换的,稍微行差一步,便活不到今日,板子戒尺刑鞭,腰斩活埋处死。我能熬到现在,是我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借谁的庇佑。”
有些人,眼里只能容得下比自己活得更糟糕的人。
一旦人家比她好了,眼中便妒火中烧。
盈盈是个中翘楚。
可谁活下来不是九死一生呢?
芙蕖迎着她眼中的晦暗,绽开了笑靥:“他在,护我一辈子,他不在,也早早给我准备了别的后路。他生前死后都会庇护我,你说的没错,我是命好,可那有怎样呢?你想要,让给你,可人家嫌弃啊,都不许你留在身边的。”
盈盈顿时气得肺要炸。
她觉得芙蕖确实是变了,具体问题出在哪她说不清楚,但这世上有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敌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盈盈从起了妄念的那一刻起,便暗中视芙蕖为敌,观察她,琢磨她。
芙蕖此时隐隐有些癫狂之态,像极了当初谢慈刚死了爹那会的阴晴不定。
盈盈知她现在身份与从前不同,轻易不敢招惹,摇着头退后了两步,却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架子。
一些泛黄的书画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盈盈本能的蹲下身要捡。
芙蕖隔着远远的,一张纸牌从袖中旋出,钉在了盈盈的手边。
惊险的与她的手指差不到半寸。
芙蕖一字一顿地警告道:“别碰。”
盈盈忍气吞声。
芙蕖连老侯爷生前心腹钟叔的耳朵都敢削,在这个府中,怕是没什么她不敢干的事情了。
盈盈在她的逼视中,退远了。
芙蕖这才走下去,亲手收拢那散落一地的书画。
她低下头,见到有几张画卷已经破了边角。她将受损的画单独剔出来,打算日后寻人修复,另一些妥善收藏在匣子中。
其中有一卷画极特别,看上去比较新,而且画布和轴都用了名贵的材料和装裱,想必是一副近几年的新画,但它却被归置在一匣子珍贵的古画中。
芙蕖神使鬼差的将那幅画从匣子中取出,铺在地面上展开。
展开一半,芙蕖发现里面的画纸竟是出奇的廉价,仿佛是随手在哪里扯下的半截纸,画纸不好,再细心的保存也无济于事,纸已隐隐泛黄。
顺着画纸纵向铺开,芙蕖先瞧见的是接天莲叶的莲花池,工笔描摹栩栩如生,待画纸完全铺展开,底下凭栏倚着一位少女。
芙蕖瞧着那张少女的脸,一眼就认出,是她小时候的模样。
画中眉眼,竟然比她自己记忆中还要清晰。
芙蕖心中扎起了密密麻麻的难过。
凤髓融进了骨血中,每当毒发时,旁人闻到是彻骨异香,但其实自己身在其中,感受到的分明是一股腐臭的味道,以及将死的颓败。
芙蕖捡起那张画,对着阳光细细的瞧。
明媚的光丝丝缕缕的透过纸,映在少女的脸庞上。
芙蕖一皱眉,好似察觉到画纸背面写着什么东西。
她捧着画小步跑回书房中,用刀将画纸从压边的装裱上拆了下来。
画背后提字——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记甲申亥年初见。”
落款还有一行年月日记的是当年谢慈作画的时间。
他们初见在甲申亥年,但这幅画的作成在三年之后。
也就是芙蕖离开的那年。
时隔十余年,芙蕖终于后知后觉的品出一点别的意思。
他给她取名芙蕖的意思,当真是因为她的身份微贱么?
芙蕖对着画枯坐到了半夜,趴在书案上睡了过去,姿势难受,睡不了太深,夜半,外面刚一传来响动,芙蕖便从睡梦中惊醒。
她照旧闭着眼睛,不动声色。
那人推开书房的门,在外面探视了片刻。
芙蕖眼睛往下瞥,书房的桌案下有个铃铛,只要摇响,全府的人便会倾巢出动。
可芙蕖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去动它的意思。
她想知道这位不速之客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最后,他什么也没干,只是站在门外窥探了片刻,便挪动身形退远了。
芙蕖直到听不见属于他的声息,才从桌案上撑起身子,揉着酸麻的肩膀。
什么意思?
深更半夜,往谢府别院里探这么一回,竟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谁能有这种闲心思?
他好像只是想来看看她。
芙蕖坐了太久,猛地起身的那一刹那,双腿发软又跌回了椅子上。
她顾不得那些不适,推开门,哪里还有那来客的身影。
芙蕖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咬牙懊悔地在门槛上踢了一脚。
而此刻夜深时分,钟叔急急的从廊下赶过来,停在书房门口,见她站在院里,丝毫不觉得意外,他耳上还敷着厚厚的药,向芙蕖回禀道:“姑娘,你让我盯着的白家有动静了。”
第74章
白家老宅有动静了。
芙蕖回屋披了件衣裳就往外走,片刻也不耽搁。
算着脚程不对劲,他们早应该在两天之前就到达扬州,官府中人押送,路上不可能因为意外而耽搁,除非,事情有变。
而且为何是深更半夜抵达扬州。
芙蕖打算亲自去看一眼,钟叔送她到门口问要不要叫几个人跟着,芙蕖果断拒绝,头也不回。
芙蕖早白合存一步到达扬州,在白府门口徘徊了多日,心里有自己的计较。
白合存罢官回乡,从上任道卸任不足一个月的光景,早就成了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
旁人都是衣锦还乡,白合存则是灰溜溜的被赶了回来。
芙蕖早走一步在回扬州的路上时,一度心神不稳,怕白合存心里受不了打击,在哪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幸好没有。
夜里空阔街道空无一人,满是清辉的夜空映着潮湿的青石板,夜里的扬州一向安静的像幅画。
白合存在燕京时遣散了府中下人,而扬州白府的旧宅空置了这些日子,已没多少人守着了。
芙蕖撬开了白府后门的锁,堂而皇之的走进去。树影幢幢,芙蕖一身暗黑色的宽袖外袍,走在其中悄无声息,说不清谁更可怕。
明明很陌生的院子和陈设,芙蕖硬是凭本能摸到了熟稔的感觉。
正堂里漆黑一片,连灯也没有,芙蕖在连廊中绕了几个来回,四处死一样的寂静,她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倏忽,一只黑猫从房檐上窜过去,落瓦是发出了细碎的身声响,芙蕖顺着声音望去,一双泛着暗绿色的猫瞳,滴溜圆的望着她,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