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应照我(118)+番外
姚氏见芙蕖来了也没反应。
芙蕖问她:“你女儿呢?”
姚氏迟钝的转动眼珠望着她。
芙蕖说:“我知道你男人在哪里,你想见他吗?”
姚氏终于有了正常人的反应。
但她没有立刻忙不迭追问她男人的下落和境况,而是看了芙蕖许久,才开口,嘶哑道:“你就是当年被我扔出的那个白家女儿吧。”
见芙蕖不说话。
她凄惨一笑:“塘前街,鹿离浆,以你的年纪……我早就猜到了,却一直自欺欺人不敢信。”
芙蕖:“你不敢相信我能平安活到现在吧。”
姚氏:“你是找我报仇的吗?”
芙蕖不置可否,继续方才的话题:“我是真的见过你男人,在南疆。你若想见,可以让陈堂主把人抓来。”
姚氏摇头:“药引没了,我女儿没有希望了,她唯一的生机便是在成年后,像我一样,诞下一个孩子,以渡自身的性命。我们的子嗣后代,要绝了。南疆的蛊无比阴毒,中了此蛊的女人,一生仅能生育一次。若生下女孩,便一代一代的传下去,若生下男孩,便无药可救,就此绝后……”
芙蕖皱起眉:“一生仅能生育一次?”
果然阴毒至极。
万一中此蛊的人诞下一个男胎,那男孩岂不是难逃死劫了?
姚氏磨牙吮血:“我被我自己的亲哥哥,毁了一辈子!”
芙蕖平静的看着她,道:“于是,你便要去毁别人的一辈子。我只要问你一件事——当年白合存元配夫人的死,是你做下的吗?”
姚氏冷笑:“难为你忍了十多年,今日才寻着时机问出口。”
芙蕖:“是,与不是,告诉我。”
姚氏:“你现在知道还有意义吗?”
芙蕖:“这是我必须要知道的事。”
姚氏一点头:“好,我告诉你。是。”
悬在喉口十余年的一记重锤终于落了下来,狠狠的砸在芙蕖的心上,将那柔软的心脏敲的血肉模糊。
姚氏用平定的口吻,将那记锤子继续敲得更深些。“我本没想要她的命,当时,我身怀有孕,流落到扬州,在兄长的安排下,顶替了姚家小姐的身份。我只想找个能安身立命的所在,我看中了你父亲是个老实憨厚的人,诓骗他上当后,我叫他纳了我,他不肯,说家中夫人已有身孕,他不愿在此期间与夫人生嫌隙,让我等一年……呵呵,我也怀孕了,我怎么等得了,再耗几个月,肚子盖不住了,未婚有子,我在扬州也混不下去了。”
芙蕖的脑子里嗡鸣作响,只剩下了那句“家中夫人已有身孕”。
她的母亲又怀上了她的手足,死的时候是一尸两命。
芙蕖踢翻了摆在门口的饭盘:“你和你的女儿有今天,都是你自己的报应!”
姚氏见她气得神志不清,笑了:“我的女儿还有活路,等她将来生下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她都能解脱。你找不到她的,你们谁也找不到她。”
芙蕖冷笑着反问:“我找不到她吗?”她开始来回踱着步子:“让我来猜一猜,你会把人藏在哪里?”
姚氏看见她的表情有种要喋血的疯狂。
很奇怪,她不害怕落到那些男人的手里,却在面对女人时格外谨慎。
因为只有女人才懂如何让同性生不如死,正如同方才姚氏对芙蕖说的那一番话,极其精准的踩中了芙蕖的痛处。
当然,芙蕖也明白姚氏的软肋在哪里。“等我找到你的女儿,放心,我不会伤害她,我一定会好好地养着她,供着她。让她将来嫁一个如意郎君,和和美美,在浓情蜜意中生下一个孩子,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她会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成为怪物,然后步上你的后尘,痛苦一生不得解脱。”
姚氏高高凸起的眉骨,更显得目光阴狠毒辣。
这双眼睛,曾经给年幼的芙蕖带去过无数的噩梦。
但现在,芙蕖再也不会害怕她了。
芙蕖停下脚步,双手抱在胸前,仰头盯着房梁,用好听的尾音轻言细语道:“让我想想,你会把人藏在哪儿呢?”她独自念叨着:“燕京城?那不大可能了。南秦?你在南秦众叛亲离,一母同胞的兄长便是害你至深的罪魁祸首,你也不可能把女儿托付给他们。徽州城?你一个南秦女子,在徽州能有什么根基,也不对。扬州?白府旧宅我曾去探过一回,已经易主了,我见过新主人,是一对市井赌徒的夫妇,但是我没在府里见到孩子。”
芙蕖垂下眼尾,黑眼仁扫下姚氏,沾进了嘲讽的意外:“按理说,已经明确查过的地方,我应该不会再去第二次了……但是,我偏不!”
姚氏喉间滑动。
方才被芙蕖踢翻的碗盘碎片正摆在面前,她闭上眼,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而后她猛地抓起一片碎瓷,用身体冲向芙蕖。
芙蕖不闪不避,嘴唇抿紧成一线,从齿缝中蹦出两个字:“找死。”
她的袖中刀尚未真正亮出锋芒,却有人更快她一步。
芙蕖只觉耳畔有清风拂过。
姚氏在扑至她面前时,忽地双膝重重一跪,磕在了芙蕖面前。
血珠从姚氏的双腕、双踝处渗了出来,她跪在地面上,双手诡异的垂在身侧,看得出她是努力想再向前一步的,可人一用力动作,摇晃了几下,彻底扑倒在地。
她的手筋和脚筋在方才的一瞬间,被暴力毁断得彻底。
谢慈背朝朝阳,看着芙蕖转过身来,在晨晖的阴影中,开口道:“你不是说,你早忘了自己家在何处姓甚名谁么?”
第81章
木轮车吱吱呀呀的在地板上碾过去,声音十分有节奏。
芙蕖在吃饭,捧着一碗粥,小口小口的吃。她的对面另一人的碗筷完全没动过。
谢慈的木轮车停下时,芙蕖以为耳边终于能落下清静了,但他却开口道:“明日安排人送你回扬州去。”
芙蕖放下碗和勺,用帕子一压唇角,抬眼:“不走。”
谢慈冷下来的眼神对芙蕖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芙蕖问:“为何要把我送走?”
谢慈道:“送你回去见你的家人。”
芙蕖道:“我为何要去见他呢?”
在谢慈看来,芙蕖之前逼问姚氏,目的便是急于打听白合存的下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她应该早准备动身才是。
可芙蕖却是郑重其事说:“我不想见他。”
打听,是因为不想被人玩弄于股掌,忍受不了任何欺瞒。见不见,就是另一回事了。
倘若见了,十余年未见面的父女,中间隔着芙蕖那死去的亲娘,和曾经姚氏狠心的抛弃,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难道要抱头痛哭,痛陈父女情深吗?
芙蕖想想就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
恶心。
芙蕖对谢慈道:“我们父女间的缘分早就断在了十一年前,无论他本意如何,断了就是断了,宁可遗憾到死,也不要再去挽回了……你还吃不吃饭?”
陈宝愈提供给他们的海鲜粥鲜香四溢,谢慈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所以并没有对那些花里胡哨的食物另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