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应照我(133)+番外
芙蕖进了空禅寺之后的装饰太素了,身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耳上少了明珠的点缀,连双眸看起来都少了几分神采。
谢慈手游离在她颈侧的位置,终究克制没再进一步,说:“睡吧。”
他盯着芙蕖合上眼,才端了药碗出门。
夜里后院传来狗吠。
因为地底下日夜赶工动静不停,所以狗都睡不安稳。
断尘沿着寺中的院子检查灯油,正好到了客房的院外,与正往外走的谢慈正面相遇。
谢慈停住了脚步。
断尘臂弯上挂着灯笼,远远的问候了一句:“施主腿伤可大好了?”
谢慈没说出话,局促的一点头。
断尘错过身,率先离去,于她而言,相遇是偶然经过,坦荡离去也是应该的。
她是出了家,断了尘缘。
但谢慈终究还是俗世里打滚的凡人,他连权势荣华都尚未参透,更遑论深刻入骨的血缘羁绊。
倘若他这位母亲如同那死鬼爹一样不是东西,恨也就恨了,断绝关系终生不见也没什么。
可她偏偏不是。
二十几年前,她在侯府受尽了虐待和磋磨,也要将他生下。
一封手书,留了他的表字。
一封家书,托他外祖父终生照拂,直到数年前外祖病逝,还将一半的家产记在他这个外姓人的名下。
怎能割舍的下?
芙蕖喝了药,今夜睡得出奇的早,灯还亮着,困意便漫上了头脑,伏在枕上,不知不觉就睡沉了。
在陷入深眠的那一刻,她脑子里如一根利骤然针刺了一下,是她自身的直觉和警惕,她有清醒了一瞬,然而仍是没抵住汹汹而来的倦意,心不甘情不愿的睡了过去。
药里应该有放助眠的东西。
满腔质问的话须得留到第二日了。
可这一觉实在是好眠,连梦境都是一片绚烂的泡影,她整个人仿佛轻飘飘的浮在云上,日头走至正中天时,她才悠悠转醒,神识虽然醒了,但眼中还映着虚空中的美里幻境。
醒后足有半刻钟的功夫,才缓缓想起身在何处。
——药有问题。
第92章
想到这一点,芙蕖心里豁然开朗。
这一段时间里,谢慈的所有妥协和亲昵,都变成了目的不轨有所图谋。
他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以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给她用药的目的。
芙蕖在第一时间里想去质问他,但是已经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这其实并不是她本能的反应。
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陌生的,不熟悉的,甚至是关系一般的旧识,她都不会有如此冲动之举。
秘而不宣,以不变应万变,查清对方的目的才是最妥当的应对方式。只因为这个人是谢慈,所以她心乱了。
芙蕖闭上眼睛,按捺住心里的不安和冲动。
她应该要冷静下来。
人在冲动的时候不可以做任何决定,否则一定会后悔。
谢慈好像掐准了她苏醒的时间,在早膳端进来之前,院子里的药味便弥散开来, 第一碗药比饭还要更早出锅。
谢慈站在床前,手里端着药,送到了芙蕖的嘴边,说:“昨夜里睡得可好?”
芙蕖看着他,说:“好,一夜无梦。”
谢慈示意他喝药。
芙蕖接过药,端到了嘴边,在喝之前,问了一句:“你给我喝的药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谢慈坦然回答:“补养气血,静心安神。”
芙蕖垂眼盯着碗里的药,在谢慈的注视下,有些犹疑、有些艰涩的端起了药碗一饮而尽。
这次喝的太急了,汤药在口中咽不下去,苦涩让她的整个舌根的发麻。
谢慈挥袖坐了下来,猝然伸手扳住了她的后脑勺,芙蕖仓促间慌乱不知所措。谢慈便趁人之危,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这也是一个令芙蕖万万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吻了上来。
一片柔软纠缠在她的唇间,口中苦涩的药被渡走了一半,而对方也染上了那种难以言明的味道,谢慈的喉咙下咽,分走了她的药。
从开始到结束,芙蕖僵在了原地好似不会动作了。
“你……”
谢慈说:“这是专门为你配的药,相信我,不会算计到你身上的。”
芙蕖终于回过神,歪头看着谢慈,她多么了解他啊,信,是一定不会信的。
但是面对谢慈要做的事情,她做不了干涉。
白天喝了药之后,却没有那种昏昏沉沉的睡意,芙蕖只在午后休憩了一会儿,药确实有安神的作用,让他觉得此生从来没有像这样轻松的时刻。
也许是空禅寺里的生活太安静了。
谢慈只在这里静静的等着铸币的工匠们完工。并没有很积极的去追究崔字号的意图。
他每日早晚专门负责盯着芙蕖喝药,偶尔与断尘大师有些近距离的擦肩而过,再到三娘那边催一催他办事的进度。
从日出到日落,从清晨的第一碗药,到入夜后的最后一碗药,这一天便算是过完了。
自从那日第一次吻过之后,在芙蕖这里便像是开了荤,那种感觉越回味越醇厚,谢慈每每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落到她的唇上,而对于芙蕖来说,谢慈的眼神是比他的动作更致命的存在,她总是要避开,才能把持住冷静。
而唯有一件事,谢慈追究的脚步一直没有停——鼓瑟令。
他仍在与老爷子留下的旧部较劲。
鼓瑟令在芙蕖的手上,却不在她的身上。
芙蕖没有料到,谢慈对此事的执念如此之深,她身为一个旁观者,觉得他似乎有点要往牛角尖里钻的意思。
也许是因为闲着了。
他们俩都不是能闲得住的个性。
空禅寺的日子仿佛将过往匆忙的时光拉长成了麦芽糖,软黏甜腻,芙蕖偶尔在某个不经意的午后,恍惚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扬州别院的日子。
她想,假如将来有朝一日能得自由之身,最向往快活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在寺庙中晃荡将近一个月之后,芙蕖惊奇的发现,谢慈开始礼佛。
晚上,谢慈盯着芙蕖喝下了药,芙蕖躺下,拍了拍枕边,示意谢慈也一起歇一歇。
这段日子他们经常同塌而眠。
但这仅仅是对于芙蕖而言。
在药物的作用下,她睡得快,躺下之后,说不几句话,便会陷入到深眠之中,而早晨清醒了一睁眼,床榻上永远只有她一人。
谢慈枕在芙蕖的身边。
芙蕖想起的那句话,她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们算不算?”
谢慈仰面望着漆黑的帐顶,说:“算。”
芙蕖:“你开始信佛了?”
谢慈道:“不信。”
芙蕖:“那你去拜佛做什么?”
谢慈说:“我想看看她们一天到晚念经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
静夜中,只有她二人的喃喃低语。
芙蕖:“那你弄明白了吗?”
谢慈说:“明白了,她们在求佛祖度苦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