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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应照我(32)+番外

作者: 小锦袖 阅读记录

他侧头注视着她,那双淡漠的眼睛里什么感情也没有。

庙里冲鼻的异香已经完全掩盖不住了。

芙蕖闭上眼睛排出心中杂念,对他说:“我第一次,真正见到凤髓发作。”

谢慈敞开了领口下,苍白的皮肤沁出了汗,顺着颈侧的线条不断地淌下,经过久不愈合的伤口,混杂了血的色彩,变成了柔和的红。

那样的狼狈之下,谢慈开口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凤髓?”

芙蕖道:“你父亲的人告诉我的。”

谢慈:“他不会无缘无故多这样一句嘴,他们让你去做了什么?”

“他们送我去了南疆。”芙蕖选择在此刻对他将所有过往的实情和盘托出,她说:“我在南疆呆了三年,找到了可以炼制‘凤髓’母蛊的原料,一种生在塔莎湖底的植物,很难找,一年多才只找到那么一株。余下两年的时间,我将它交给当地的巫师,终于得到了母蛊。它理论上可以解你身上毒,但打听不到具体的使用方法,母蛊不能长时间存活,最多只能留一夏,等到它再度繁衍出下一代‘凤髓’,它便要枯萎。那么珍贵的母蛊,当地人说数十年都未必能遇上一株,我们等不到下一个虚无缥缈的数十年了,于是我将它喂进了我的身体里——”

芙蕖颈后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就是因此留下的。

凤髓的母蛊并不喜欢她的身体,拒绝扎根到她的身体中。芙蕖还不能动粗,怕母蛊一怒之下玉石俱焚。芙蕖将它闷在罐子里,熬鹰似的熬它。它断绝了一切食物,唯一可供它汲取营养维持生命的东西,就是芙蕖颈后切开的伤口。

芙蕖维持着伤口不能愈合。

母蛊虚弱极了,爬到她的后颈上反复犹豫。

三天。

数不清剖开过多少次的伤口,终于将母蛊完整地吞了下去。

——从今以后,她将成为他解毒的药引。

她的宿命早在那时,就已经看到尽头了。

芙蕖迎着他逐渐阴下来的目光,任凭那刀子似的眼神往身上戳,唇角勾出了笑容:“所以我惜命,绝不能让价值千金的药引白白浪费……主子,你这辈子注定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在你面前。”

第22章

谢慈盯着她看了很久。

芙蕖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他一声也没吭,缓缓的垂下头,呕出了一口血。

人紧接着就沉下了气息。

芙蕖扔了刀就蹲下身扳他的脸。

她这是活活把人给气晕了?

谢慈的汗一层一层浸透了衣裳,但芙蕖摸他的身体却是冰凉。

她并不知道,谢慈的内脏正如油煎火燎一般难受。

她想到了苏慎浓曾经提过的南华寺往事。

苏慎浓说撞见了他不知缘由的痛苦。

想必正好是他凤髓发作的时候。

芙蕖将揽过他的头,让他在怀里枕得更舒服一些。他利落分明的下颌线和致命的咽喉所在,皆毫无防备地露在她的眼下。

不消片刻,她感觉到自己的体内的血脉也开始了不同寻常的躁动。

芙蕖养了母蛊在自己的身体里,但却不知具体解毒之法。

她垂眸望着谢慈干裂的嘴唇,忍不住用手碰了碰。

当指腹离开那片柔软的时候,谢慈昏蒙中做了个下意识的动作,他将唇抿进了嘴里。

芙蕖脑子里轰的一下,捏紧了他的衣袍。

当一个人窥见自己的未来将以一种什么方式去死。所有的爱恨对她来说都失去了意义。

但偶尔,死水也能溅起涟漪,人一旦活泛起来,也会在绝望中张开手,尝试着抓住点什么。

芙蕖对他肖想多年,有七八成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张脸。

江南江北走过了个遍,芙蕖再没见过比他更出尘的姿容。

可惜,终究要成为别人的。

莫名升出些英雄气短的悲戚。

芙蕖再一次心想,若是她有命活,说什么也要为自己挣一挣,不图他的权,不图他的钱,单只为了这个人——她也想把他养在掌心里占有,尝尝金屋藏娇到底什么滋味。

正当芙蕖心里兀自开花的时候。

门外由远而近轰隆的马蹄声又撵上来了。

但是方向与之前的追兵不同,恐是另一群人。芙蕖霎时间握紧了刀,环顾四周,庙里四面漏风,实在无处可藏身。

更何况,谢慈从骨脉中溢出的异香根本也遮不住。

门外脚步声杂乱地踩了上来,伴随着掐尖的嗓音——“好大的雨,一天一夜了还没个消停,不追了,歇歇,一路上跟撵兔子似的,把咱家腿儿都累细了……那谢家小子到底属什么的?”

芙蕖一愣。

太监?

皇帝的人!

撞上皇帝的人,简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因为在这几股各为其主的势力中,只有皇帝下的旨意是“活”捉!

其余人都是奔着要他命而来。

芙蕖松一口气,她知道,此番至少性命无虞了。

赵德喜一脚踹开了破庙摇摇欲坠的两扇门,捏着鼻子跨进来:“亲娘喂……这什么味儿?谁家不知检点的野鸳鸯在这种地方颠鸾倒凤啊?”

芙蕖立于墙根下的暗处,敛声屏气,听得他满嘴的污言秽语,想忍也忍不住,手中的刀挽起锋芒,出手便削掉了赵德喜一缕霜白的头发。

“哎哟娘喂——刺客!”

别看赵德喜年纪不小了,手脚倒是利落,他捂着心口往后一窜,立即有他的几个干儿子围上来,将他团团护卫在中间。

芙蕖:“……”

长见识了。

皇帝最亲信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赵德喜定睛一看是个女人,“哟”了一声。

再一看这个女人手里拿的刀,原本戏谑的脸色倏地变了。

谢慈的刀虽然不经常露面,但俨然已经成了皇宫里人人忌惮的一把凶器。

赵德喜目光四下瞥了一圈,果然瞧见了重伤未醒的谢慈。

他晃着腿,想上前又不敢,声若游丝地问:“这是……死了?还是没死啊?”

芙蕖尚不能完全信任这个死太监,冷着脸骂:“死不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滚蛋!”

赵德喜才不滚呢,这可是他腿儿都累细了才摸到毛的兔子。“要是没死咱就赶紧找郎中治哦,这浑身是血也不知伤哪儿了,缝补缝补留个全乎人儿,赶紧跟着咱家回京复命。要死也等回京再死,说什么也不能死在这儿啊,皇上亲盖了玉玺要抓活的,我带了具尸体回去算怎么回事……”

随着他的喋喋不休的念叨,他的干儿子们开始偷偷摸摸往芙蕖的身边绕,试图把她围住。

芙蕖看见了,但懒得管。

和一群没脸没皮的太监扯头发这种事,她实在干不出来。

赵德喜见她已经完全被控制在外,抓住机会,转身就往谢慈身旁扑。

芙蕖一动不动望着他的背影,朱唇轻启:“有毒,赵公公小心哪。”

真正有用的威胁,用不着多么掷地有声。

即使如风一般轻飘飘的,也能跟软刀子似的吹进每个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