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应照我(67)+番外
只见白夫人合上眼,竭力压下脸上心上烦躁。
什么叫请佛容易送佛难。
她此番也亲身体会到了。
芙蕖打定主意,黏也要黏死在白府里,不能白来一趟,总要带点什么走。
白夫人明显不是个擅长掩饰情绪的人,恼怒与烦躁都写在脸上,一言不合,情绪便更甚了。
芙蕖与她话不投机半句多,稍坐了坐便起身告辞。
芙蕖回客房时,经过花园,隐约听到有琵琶的乐声传来。
也是不成曲调。
但这一位的手法是真的生涩。
芙蕖停下脚步,静静的听了一会儿,便顺着乐声的方向寻去,最后停在一处花草繁茂的小院面前。
琵琶是从院子里传出来的。
但院门上着一把黑漆漆的锁。
谁也不得进,不得出。
里头是那位传说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白家小姐么?
难怪……
这足不出户必然不是白小姐自愿的。
谁家父母能狠下心来将亲身的女儿一关十几年呢?
第45章
吉照贴在芙蕖耳边道:“姑娘,我潜进去一探究竟?”
芙蕖握了握她的手:“不,不急,再等两日。”
前路迷局越深,芙蕖越是能定下心,她多年磨砺出来的心境曾不止一次在关键时候助她逆风翻盘。谢府走出来的女人,不可能有完不成的任务。
芙蕖抱了自己的琵琶坐于院中,运力于指尖,珠圆玉润的曲调里细听蕴着淡淡的肃杀之意,如涟漪般向四面八方荡开。
一曲毕,吉照望着院中树梢上打着旋儿落下的叶子,笑道:“快入秋了,姑娘这曲儿倒是应景。”
芙蕖淡淡道:“有很多人熬不过这个秋天了。”
吉照总是望着那座上了锁的小院跃跃欲试,芙蕖则雷打不动地挑在每日的午后,一曲琵琶传遍白府。
白府的下人有点厌烦了这位十七姑娘,因为他们的午憩总是被这恼人的乐声打扰。
芙蕖算得清楚,在第五日的时候,她拨完一曲,院门外露出了一截淡黄色的衣角。芙蕖盯着那个地方,很耐心的,像是在等一只小猫探出爪子。
那一节衣角,从最初的不打眼,一点一点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最后,芙蕖看到了从墙后露出的半张女孩的脸。
十一岁的姑娘,哪里是耐得住寂寞的年纪,关是一定关不住的。每日午后,是府中下人最松懈的时刻,也是白夫人必须休息的时刻。
芙蕖耐心十足,与其下水扰得鱼儿惊恐不宁,不如备好饵静等鱼儿上钩。
那女孩怯生生的站在门外,远远的躲着,不敢靠近。
芙蕖安抚住吉照身上散出来的攻击性,微微一笑,低头抚弦。芙蕖的长相太有迷惑性了,她知晓自己最有力的武器是什么,男人们喜欢,小孩也不在话下。她信手拨着琵琶,等着那女孩主动走到她身前,一步一步的,如同猫儿试探般靠近。
芙蕖故作诧异地问:“你是这府里的孩子?怎的一个人在园子里乱跑?”
那女孩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开口道:“我是来看你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芙蕖手里的琵琶上。
芙蕖手指上带着墨玉指甲,更衬得手指修长莹润。女孩瞧一眼她的手,在低头看看自己圆嘟嘟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收进了袖子里。
她的小动作落在芙蕖的眼里,有几分笨拙的娇憨。
芙蕖淡淡的打量着她,心里对自己说了句——她是我妹妹。
尽管芙蕖十分不想承认,但她与白合存的血缘是不可扭转的事实。
将来哪怕死了,进了阴曹地府,到了阎王面前,白合存依然是她生身父亲。
芙蕖将琵琶交由吉照收起来,慢条斯理地卸下了指甲。道:“你是白府里的小姐?怎么长得这样小?”
她假装不知道女孩的真实年纪。
白小姐想必早有说辞,听人这样问,便极干脆地答道:“幼时身体不好,母亲去的早,病了一场,便长得慢些。”
戳穿一个人的谎话很容易。
芙蕖本身就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她最知道谎言的弱点在哪里,她用和善的眼光在女孩的脸上端详了片刻,假装真心诚意道:“你和母亲长得很像,尤其是……这双眉眼,简直得了七八分神韵。”
白小姐倏忽便笑开了:“是吗,我身边的嬷嬷也常这么说,还有我娘,总抱着我,说我长得极像她年轻的时候……”
她刚刚还说母亲去得早。
吉照好生叹服。
等白小姐终于自己反应过来说错话的时候,已经晚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她的眼睛里除了警惕,更多的是恐慌。
何来恐慌呢?
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肯定有人教导过她,说错了话将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
芙蕖微笑起来,道:“我是来教你琵琶的,我进府时托人赠给你一把桐木的琵琶,不知你见到没有。”
白小姐低头嗫喏:“见到了,但是……我不会。”
芙蕖问:“想学么?”
白小姐点点头,复又摇头。
芙蕖:“你是白家的小姐,是主子,想学就点头,我教你。”
白小姐歪起头看她,一双杏眼水灵灵的,但是并不干净,里面蕴满了不知名的愁绪。
她张了张嘴。
芙蕖屏息静待她的回答。
蓦地,门庭外传来了一声冷淡:“白妙萱。”
白小姐浑身一颤,第一反应竟然是抱膝蹲下,不敢回头。
芙蕖望向门外。
白夫人此刻的形容没有那么得体,发髻尽管尽力理过的样子,但仍是乱的,华服上的褶皱也没有抚平。
不难看出,她小憩中接到消息,匆忙赶来甚至来不及打理仪容。
芙蕖不担心她听到什么。
因为她早已在吉照的暗示下,注意到门庭外的动静。白夫人一路疾步赶来,直到迈进门槛时,才堪堪放慢了姿态。
白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女儿,抬头对上芙蕖无辜的目光,说:“我敬十七姑娘是客,不料姑娘竟倚势欺人,驸马爷就是这样教导手下人的?”
芙蕖起身福了一礼:“夫人万安,驸马爷当然是教导妾身在传授技艺上不可不尽心,更不可藏私。白小姐若有此意,妾将倾囊相授。”
白夫人转脸对身后的刘嬷嬷道:“把小姐带回房中去,郎中说了,病中不能见风,小姐任性,你们也纵着她胡闹?”
刘嬷嬷躬身上前,领了白小姐退了下去。
芙蕖目送她们离开,白小姐可谓一步一回头,最终满眼绝望地消失在了门外。
白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驸马爷的人么?”
芙蕖与她对视良久,叹气:“也罢,既然夫人实在不喜,妾今日便向白大人告辞离府,驸马爷面前,妾便自己想办法交代吧,驸马一向待人温和,妾将白府难为之处说明白,驸马爷也不会怪罪妾的。”
此事若是说个分明。
驸马是不会怪罪她,怕是要对他们白家心脆芥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