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应照我(88)+番外
芙蕖品着他最后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躲几天……躲几天?”
谢慈今日的异常终于映进了芙蕖的心里。
芙蕖道:“你曾经对我说过,想将我给皇上……”她口中一顿,仍记得皇宫中谨言慎行,于是硬生生吞下了后半句话,攀上了谢慈的手臂:“你是真想走这一步,是不是?”
谢慈蹲在她的面前:“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说谢府不再容你了,你痛苦吗?”
芙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果然如此的想法。
谁都不能扭转谢慈的决定,他早有了这种心思,轻易不可动摇。
终究还是付诸实施了。
谢慈通过芙蕖的眼睛,试图往她心里看,却只瞧见了空空一片。他说:“如果痛苦能让你清醒,你就再悟一会儿。”
芙蕖忍下一口气,纵深叹息:“我已经悟了十一年了,大人!”
第60章
芙蕖这一切心意的起始并非因为爱。
养一株花,要经过漫长栽种等待的过程,才能等到花开的那天。
芙蕖开窍时,已经离开谢慈很多年,她便是独自一人,守着那颗尚未破土的种子,在漫长的岁月中,懵懵懂懂的体味到了那种难以言明的心动和干净,像酿酒一样,将其珍藏在心底,越搁置越醇厚。
她无师自通了爱屋及乌的道理。
等到真正重逢的那一日,芙蕖早已略过了狠狠爱他的步骤,而是直接张开了心胸拥抱他的所爱。
你归于山河,我归于你。
谢慈动手摸到了她颈上的伤疤,说:“即使你用血和命做要药引,解了我身上的凤髓,我也未必会如你所愿,活得长久。”
芙蕖心头沉甸甸的压着一桩心事,是她的第一要事,是凤髓的解蛊之法。虽然她不经常挂在嘴边,但彼此都明白在心里。
芙蕖摸上他的脸,恨得用力捏了一把:“即使你明天就去死,也得先把蛊解了。那是我的毕生所愿,办不成不瞑目,你若不肯遂我的愿,将来下十八层地狱,我也跟着你,死跟你,跟死了你。”
松开手,谢慈脸侧被她使坏捏过的皮肉浮出了血沙一样的颜色。假面贴了多日,果然令他的皮肤脆弱了许多。
芙蕖皱眉想凑上去瞧,却因为无意中靠得太近,惹得谢慈转身避开了。
芙蕖解下自己裙衫上一块玉扣,冰冰凉凉的递给他贴在脸上。
苏戎桂进到朝晖殿叩拜皇上的声音一清二楚的传了进来,谢慈和芙蕖默契的都安静下来。
——“陛下圣躬安,犬子身无功名,无颜进宫面圣,他自以为办砸了陛下交代的事,正于家中祠堂自省,等候陛下发落。”
苏戎桂说这话时,心里正打鼓,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臊眉搭眼的回家,说没留意看好人,一不小心把人给逼死了。
苏戎桂当时就觉得不可能,到底还是老狐狸心思精明。他从儿子的口中了解了芙蕖的身份来处,觉得此人辗转活下来是颇费了一番心力,既然能诈死一回,难保不会有第二回 。果然,他上车时见到的芙蕖虽然虚弱,但却是活的。
皇上扶了苏戎桂起身,道:“苏卿多虑,三公子将事情办的很好,朕很满意。”
苏戎桂不解地问:“臣愚钝,不知皇上为何忽然起意,要将那个女人接进宫……难道是为了辖制谢慈的软肋?”
谢慈踢了个蒲团在芙蕖身边坐下,背靠在身后的案几上,在芙蕖耳侧笑了,轻声道:“老匹夫敢妄自揣摩圣意,若换了我是皇上,一定先拖出去狠狠打顿板子。”
芙蕖目光流转,仰视着他的眼睛:“你们何至于那么大怨恨?就为那一纸先帝的遗诏?”
谢慈眼尾扫下来,迎着他的目光,道:“恨和爱都是一样浓烈刻骨的情感,他还不配我正眼看,瞧他不顺眼而已。”
皇上凭借着一张年轻天真的面孔,装傻充愣实在一绝。几句话糊弄走了苏戎桂,忙往后面来找人。
谢慈已经扯了皇上书案上的一□□纸,蘸了墨水正在画什么东西。
芙蕖见了皇帝心情复杂的见了礼,皇上的双手拧住了袍子的两侧,一卷又松了。
芙蕖皱了眉。
谢慈搁下笔,顺势挽下袖子,道:“说说你在苏府里到底发现了什么,惹得苏三急了,迫不及待收拾你?”
芙蕖说:“倒没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东西,是苏三为人谨慎,一见到我便觉得十分不安。”
皇帝坐在案前,潇洒地摆开袖子:“苏三他向来是个缜密的人。”他探头望向谢慈压在案上的纸,问道:“先生画的什么?”
芙蕖早看到纸上是幅人像。
是个妙龄女子。
谢慈仓促间三两笔,已经画出了七分神韵。
他说:“姚氏铁了心要结苏家的这门亲,但她的女儿才十一岁,现了身定然要露馅,所以姚氏有个打算——李代桃僵。”
谢慈在白府真是没白呆,凭本事查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芙蕖听到“李代桃僵”四个字,心情复杂。
谢慈继续道:“姚氏已经遣心腹回扬州老家走一趟,接一个女孩到燕京,我的人快他们一步,已经查到了那女孩的来历。”
芙蕖指着画纸:“她便是这模样?”
谢慈:“从他们传回来的画像上看,尚还算容貌清秀,仔细观察的话,还能找出几分与白合存的相似之处……我一直在想一件事,白家小姐对外宣称是原配夫人留下的女儿,理应是十六岁的年纪,但现实却是姚氏亲生的,十一岁的女娃娃。那么,本该存在于白家,出自原配肚子里的长女,竟平白消失了?”
芙蕖面目平静道:“是啊,像是世上从来没有存在过此人一样。”
谢慈摇了摇头:“世上当然存在过,只是白家抹去了她的痕迹而已……你说姚氏到扬州接回来的这位‘假货’是从什么时候备下的?”
芙蕖听明白了他的猜测,心道,这回你可错了。
别说姚氏是去接回一个眉目与白合存有几分相似的人,就算是长相一模一样,也不可能是真正的白家长女。
谢慈为人最清醒理智的一点是,从不盲目自信。在铁证之前,任何猜测,都只是猜测而已。哪怕前因后果能做到环环相扣天衣无缝,他也不会直接盖棺定论,而是始终留一线怀疑或推翻的可能。
他提了一句自己的猜测,却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很快便滑了过去。他说:“两天前驸马派人给我送信,那位从白府挟持出来的婆子开□□代了。”
是那天晚上吉照顺手逮出来的刘嬷嬷。
她服侍了白家那么多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满满一肚子,可以慢慢审。
芙蕖问:“她有说什么有用的东西?”
谢慈道:“三件事。其一,那位真正的白府长女,是当年姚氏授意她仍在大街上,给人贩子拐走的。其二,如今这位白小姐是姚氏的亲生女儿,但不是白合存的骨血,其生父身份不详,我已经派人详查了。其三,有点诡异的一件事,根据刘婆子的交代,姚氏在生下女儿之前,有着和那个小怪物一样的怪癖,正常人的食物不能滋养她的生命,她需要时不时的饮用鲜血,才能维持健康的状态……但是,自从她生下女儿的那一刻,所有诡异的症状便从她身上消失了。而白小姐继承了姚氏的一切,从出生那天起,就是个喝血的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