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似乎愣了愣,然后又堆起笑容道:“好啊。”转身朝后喊道:“给这位公子上一罐桑落酒。”
她生怕再回头,好不容易起撑起的伪装就要崩塌,低着头就想往后院走,谁知却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听他用几乎温柔的声音道:“我想要你陪我喝。”
他的手心很烫,隔着衣也能让春娘觉得手臂都在发烫,努力把一颗心按进深渊,转头道:“对不起肖大人,我从良了,早就不陪客了。”
肖淮胸口骤痛,手掌不自觉加了力道:“风尘之人才叫从良,你不是风尘之人。”
春娘面色凄然,偏过头,将手臂缩了缩道:“肖大人,你弄疼我了。”
肖淮这才发现自己用力太过,连忙松开她,心急之下,想去拉起她的衣袖检查刚才的力道有没有弄伤她。
春娘往后一退,冷声道:“肖大人,我花了许多力气才来到这里,到没人知道我过去的地方从头开始。我现在过的很好,不想要任何以前的人来提醒我,曾经多么不堪过。您如今身居高位,是云端上的人儿,奴家命贱,受不起您的关心。”
肖淮还想上前,却看见春娘白着脸猛往后退,到底不想吓着她,转身坐下道:“酒呢,怎么还不上酒。”
那天肖淮在酒坊一直坐到快打烊,所有的伙计都发现,那位来头不凡的贵客,无论喝酒还是吃菜,目光始终盯着柜台后忙碌的老板娘。
可老板娘却始终冷着脸,看也不往那边看一眼,只是当那客人点到第四瓶酒的时候,她坚决不让他们再上酒,打发跑堂的上去解释:说本店有规矩同一个客人只能买四罐酒,委婉地请他离开。
跑堂的苦着脸走过去,心想着哪有酒坊会有这种规矩。又嘀咕着那人生的人高马大,万一生气了要砸店,自己这小身板可挡不住。可幸好肖淮只是淡淡回道:“知道了。”然后继续坐着,就着两盘小菜吃到了打烊。
自那天起,肖淮只要不在军营,便呆在白露酒坊喝酒,伙计们背地里纷纷议论:看来,是老板娘的桃花到了,这客人气度不凡,出手也阔绰,连小费都给的碎银,就是不知家中是否有妻妾。不管怎样,就凭他那样的模样身份,也是老板娘赚了。
可他们家那位老板娘,仿佛是个睁眼瞎子,这么位俊俏的客人杵在面前,却被当成了挡路的木桩,来来回回,连余光都不往那边瞥。
直到有一天,城里首富任家公子又来了酒坊,伙计们面面相觑,心说这下可热闹了。
他们都还记得:当初这位任公子借酒装疯,对老板娘动手动脚,哪知道老板娘模样虽然柔媚,性格却是无比的刚烈,撸起袖子就把人给打了出去。
幸好老板娘是个聪明人,一来城里就打好山头,经常给太守府送酒,有了太守撑腰,任公子也不敢乱来。但他始终没断了念想,时不时就来酒坊转悠,舔着脸让春娘跟他回府做个贵妾。
这一次,任公子一进门,就大喊道:“好春娘,快来陪爷喝一杯。”
春娘眼皮一翻,打发跑堂的过去应付,可这次芜人攻城时,任公子的爹捐了不少白银出来,被保荐封了个乡绅,太守都得对他们家高看几分。
于是任公子心思就活络了,撩袍走到柜台前,笑嘻嘻道:“几日不见,你可又漂亮了。”
春娘冷着脸收拾柜台,根本不搭理他一句,任公子却藉机去摸她的手,道:“生气也这么勾人。”
可小手还没摸上,就听见个淬着寒意的声音:“阁下最好离她远一点。”
任公子调情被打断,心里很不痛快,转身看见个生面孔,心里也是暗自吃惊:祁阳城里,何时来了位这样的人物。
但他到底横行惯了,走过来抬着下巴道:“我和春娘之间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
肖淮今日只穿了常服,周身却带着武将不怒而威的气势,将手里的酒杯轻轻放下道:“只怕在她心里,你连外人都不如。”
任公子黑了脸,朝身后两名会武功的长随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壮起胆子,上前就要揪着肖淮的衣襟往外赶。
可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边,两人就发出惨叫声,被抛麻袋般抛到一边。
任公子彻底呆住,心里也猜到这人不好惹,可不想在春娘面前失了面子,便瞪起眼大喊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谁知话还没说完,肖淮长腿一伸,脚踢着面前长凳翻起,正好打中他的下巴。
任公子彻底被打懵了,捂着下巴惨叫道:“你……你等着,我让陈太守把你关进大牢。”
肖淮轻蔑一笑,将一面写着“肖”字的腰牌往桌上一放,道:“好,你让他照着这腰牌来捉我。”
任公子也算是有几分见识,一见这腰牌,腿一软就跪下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莫要怪罪啊!”
肖淮面色丝毫未变,只朝旁边的春娘看了眼道:“以后,谁都不许来骚扰她。”
任公子一见这架势,就差没说人是他的了。连忙对春娘点头哈腰地道歉,然后带着随从一瘸一拐地跑出门。
肖淮从头到尾连身都未起就收拾了那群人,看得伙计们目瞪口呆,几乎想鼓掌为他喝彩。
可春娘却看得清楚,他刚才踢椅子时,收腿不小心撞上了旁边的桌角,磕的桌角都裂开一块,可见用了多大的力。于是板起脸,走到肖淮身边叉腰道:“谁让你瞎出头的,砸坏了我们家桌子,可是要照价赔偿。”
肖淮看着她微笑起来,道:“没事,我不疼。”
第126章 肖淮番外(下)
肖淮看着她微笑起来, 道:“没事, 我不疼。”
春娘的脸瞬间红了, 强撑着气场道:“谁问你疼不疼了,我让你赔我们家桌子!”
肖淮立即掏出整锭银子放在桌上,问:“够不够。”
旁边的小伙计眼睛都亮了, 这银子可抵得上他们整月的开支, 正想跑过去接,春娘却把银子往回一推,挑眉道:“装什么大方,你平时能有多少俸禄,这么乱挥霍。”
肖淮想了想, 柔声道:“那便当作是我以后的酒钱吧。”
春娘觉得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下, 又酸又疼。眼看着时候不早了,客人又被刚才的闹剧给吓走, 干脆打发伙计提前关门。然后在他旁边坐下,也给自己斟了杯酒,垂眸道:“肖大人,你日日到我这里来, 今天又闹出这么大的事,迟早会传得人尽皆知, 连太守府都会知道。”
肖淮见她终于肯和自己说话, 脸上露出笑意, 把酒罐从她手里拿走, 道:“那又如何?”
春娘仰头把酒液灌进喉咙, 她已经许久未喝酒,这时只觉得涩意沁入心肺,颤声道:“你难道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和脸面吗?”
肖淮皱起眉,正要说这和他的脸面有什么关系,却听春娘提高了声音问道:“肖大人,你日日待在我这酒坊里,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话倒把肖淮给问住,他垂眸摩挲着瓷杯的边缘,想了许久才回道:“我不知道,就是想来看看你,和你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