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容渺一行人说半个字,鸨母已打点好一切,冰醇玉露,那是明月楼最好的自酿酒,比寻常黄酒贵了岂止三成,旁边熟识容渺的人,不由暗自替她肉痛。分明是同样的水师服色,也不知这鸨母那双毒眼为何就瞧得出“齐跃”是个有钱的冤大头,上来就大宰一通,难道这就是“欺生”?是瞧出容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
不过众人想到齐跃跟罗胜的传言,不由憋住了笑,——怕是这鸨母也有走了眼的时候,这齐小公子虽然身板瘦弱看起来颇纯白无辜,却是个惯见风月的主儿。
容渺随意坐了,招呼众人饮酒吃菜活跃气氛的自有淮山。酒过三巡,诸人渐不拘束,淮山一拍桌案,站了起来,“吴娘子,过来!”
“哟,军爷,可是水酒用完了?再上两壶?”鸨母拧着水蛇腰,摇着手帕走了过来。
“听说你这里有两个花魁娘子,平分秋色、皆可倾城,何不请出来与我等一叙?”
鸨母一听,笑容不变,却在心里暗暗骂了句“癞□□想吃天鹅肉”,那两个是什么颜色,岂可随意接些散客?就是从前的郡守大人想见一见这两位,也得大笔钱财疏通。
“哎哟我的好军爷,小玉跟兰儿便是咱们楼里顶拔尖儿的姑娘,军爷若嫌干巴巴地喝酒没意思,让小玉唱个曲儿听听?”边说边朝小玉跟兰儿打眼色,示意她们使出本事好生应对。
小玉便偎向淮山,撒娇道:“军爷好坏,有人家陪着还嫌不够,竟还惦记着旁的姑娘!”
淮山一副混不吝的模样,重重拍向桌案,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吴娘子,你是瞧我们不起?以为我们是没见过世面的鼠辈,请不动你楼里的花魁?”说着,从腰里掏出一把银子,往桌上一摔,“废话少说,爷儿们要见凤飞烟、柳如意!”
他身旁的人本对吴娘的安排没什么不满,请客出钱的是齐跃,他们跟着有酒肉吃有姑娘陪已感到十分满足。但这群人中,有几个是周潼身旁的高阶侍卫,奉命“看护”齐跃,不让他到处乱跑,但进来齐跃银子使得到位,除了喝喝酒偷偷懒也没干别的坏事,他们自然任由他,更因周潼对他格外看重而隐有以他为首的趋势。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齐跃兄弟被吴娘子轻慢,他们自然要帮忙找回场子。因此这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嚷道:“不过是个陪酒卖笑的,装什么精贵?齐公子愿意买她们一笑是她们的运道!赶紧的,吴娘子,叫人下来!”
“军爷屈煞奴了!”吴娘子笑脸迎人,闻言只是叫屈,“真真不巧,柳儿、凤儿均被客官包了去,尚未回来,军爷们行行好,别难为奴这个小女子了!要不奴再叫几个会跳舞的姑娘,跳个舞让军爷们乐呵乐呵?晴芳呐,你们几个过来!”
这几个人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当下其中一人便冷笑道:“当真不在?若叫我找了出来,吴娘子怎么说?”
旁人立即附和:“不错!吴娘子若是敢叫真,我们就不妨找找看。万一是吴娘子您年纪大记错了,不是耽搁了姑娘的生意?”
吴娘子的笑脸瞬间挂不住了。
这伙人刚进来时,瞧着领头的那面具男子含蓄低调,不像难缠的,谁想到此时他身旁的几人闹将起来,他竟不出声阻止?那么说来,他也是为着两个花魁来的?果然不论什么样的男人,都有花魁情节。吴娘子为难地瞥了眼楼上角落里的那间房门。
“怎么?吴娘子想清楚了没有,我们这就开始搜了?”
几人摩拳擦掌,在满堂人的起哄声中,作势要上楼去搜人。
“慢着!”
随着一声清冷的呼喝,楼上角落里的房门被从内打开,一个慵慵懒懒的女子鬓发松散、带着残妆,从里间盈盈走出。
众人的吆喝声就此一落。
来人最多不过二十,细眉弯眼,唇齿未露,笑意已现,令人望之便生好感。宽松闲适的软烟罗寝衣穿在身上,玲珑身段若隐若现,细白的肌肤如透着雪光,滑腻得让人忍不住想抓上一把。容渺从前见过的美人也不少,容嘉、曲玲珑都算得上十足的美女,可跟这风情万种的女子一比,就立时分出了高下。
容渺时年十五,正是青竹篙一般的年纪,个头贪长,十分高挑,对这种韵味十足的美女颇有几分艳羡。
“莫不是因我病着,不便见客,便有人借此为难妈妈?”美人丰唇一嘟,满面委屈,真真我见犹怜。
吴娘子连忙笑道:“飞烟你这孩子,军爷们不过跟妈妈开个玩笑,你病着,妈妈也是心疼你,不得已委屈了几位军爷。”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众人已从惊艳中回过神来,眼珠子黏在凤飞烟身上,“原来凤姑娘病了,难怪不见出来。非是吴娘子的错,倒是我们不够体贴了!”
美人在前,人人争当“君子”,希望自己个“高尚温和”引起美人青睐。自古佳人爱文士,这些粗武夫,也不得已装一把斯文公子。
凤飞烟揉了揉额角,“只可惜飞烟残妆懒髻,衣衫不整,不便侍奉,哪位军爷若是有心,不若许下缠头,待会儿到楼上小坐。妈妈,别惹军爷们扫兴,按着平日里的规矩,莫慢待了军爷。”
说着,水蛇腰一扭,朝几乎在场所有人均抛了一遍媚眼,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只余满堂余香挥之不散,引得多少人痴醉。
不过凤飞烟可说了,要按着往日规矩许了缠头才能上楼一亲芳泽,在座都是一文不名的军佬,平时能约上一名寻常伎者已是捉襟见肘,堂中不少人都跟容渺借过银钱,有几个是真正能付得起凤飞烟的价钱的?
一时众人摇头叹气,沉寂下来,唯有几个爱瞧热闹的盯着容渺,想看看这位跟罗胜有龙阳之好的少年是不是也对美人感兴趣。
吴娘子再次活泛起来:“哎哟,军爷这可听明白了?不是奴不肯叫飞烟下来,可人家姑娘爱惜身价,得瞧瞧军爷们的真心,要真有情意,也不过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足够包一个普通女伎一整年。用来见病中的凤飞烟一面,这买卖可不大划算。
座中声息更弱,就在此时,一直未曾出声的容渺缓缓站起身来。
“哎哟!齐兄弟开窍啦!”
也不知是谁带头嚷了一声,接着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怪叫声,人人拍着巴掌叫好,乐于见到这等风月美事。
容渺向众人连连拱手,面具下的脸其实早已红透。
手摸到一锭银子,正要递给吴娘子,就听外头有人喝道,“且慢!”
这声音粗豪高亢,如雷霆般震耳。众人看去,只见一个粗大魁梧的光头和尚,气势汹汹地大踏步走进来。
和尚逛青楼?
饶是吴娘子见惯风浪,也为之瞠目结舌,忘了如何反应。
第31章 比试
大和尚叉着腰,威风凛凛地道:“什么凤飞烟、柳如意,通通叫出来陪客!我这位俗家兄弟惯会疼人,有你们的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