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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词(68)

众人佩甲出迎,有从人报曰“曲大人父子求见”,镇北侯并不理会,直上城楼。曲演憋着满腹怨气,无奈跟上,其后曲廷与曲玲珑兄妹默默跟随。

曲演压住怒气:“听闻昨日北国派聂鸿前来议和,为何镇北侯不与本官通气?如今议和一事,虽镇北侯为正,我等为副,也该有商有量,全力救出殿下……”

“侯爷您看!来了!”

烟雨蒙蒙,水汽氤氲,城下原野似一幅单调的墨画,远远一个朦胧的影跃入画中,昏沉天地中央,那影伶俜无伴。

没有战马,没有甲胄,一个小小的瘦瘦的身躯,拖着一具树藤编成的犁车。

一寸寸接近城门,一步步似踩在唐兴文心尖上。

不知不觉当中,唐兴文已热泪落了满襟。

镇北侯疑惑地望望他,又望望那陌生的影,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是说不出的百般滋味凝结心头。

那是……

城楼上众将面面相觑,弄不明白北军这是何意。下战书也好,送议和书也罢,如何派了这怪模怪样的人来……

的确太过怪模怪样了些。衣衫褴褛到分辨不出款式颜色,脸上遮着旧帕子,头发用树藤束起,身上大大小小绑着各种布条,身后拖着那物更是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弓箭手……”周轩见镇北侯沉吟不语,便抢先打手势命士兵准备。

“不!”唐兴文急道,“开城门,快开城门!”

曲廷疑惑不已:“那是北军派来的使者?怎会是这番模样?若不是,他又是谁?没穿我们军士战甲,莫非是远远逃过来的难民?”

附近县镇的民众早就被迁往内陆,自打镇北侯来后,城内从来没涌入过难民。能在连天烽火中爬山涉水赶到江乘来,有几人能做到?

“你确定……?”镇北侯呆呆望着那影,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旁人不知何意,可唐兴文却是晓得得,他抬手抹了抹眼睛,笑道,“属下以性命担保!”

什么人值得他用性命作保放入城中?曲演不悦道:“此时两军关系紧张,不能出任何差错,若是来使,在城前将帛书留下,我军自有将士出迎,这城门如何随意开得?”

“开城门!”镇北侯似乎没听见曲演之言,得到唐兴文的肯定答复就直接下了命令。

唐兴文飞奔而下,一跃步下城楼,城门徐徐开启,城楼上诸人见唐兴文朝那人飞扑而去,静默片刻,听见一声饱含惊疑、讶异、和欣喜的呼声传来,“侯爷,齐跃她俘获了北国太子!”

镇北侯听见自己胸腔深处,似乎有什么在擂打着……

北国太子,容渺……

这怎么可能?

众人步下城楼,城门下,立着一个狼狈不堪、疲惫不堪、摇摇欲坠的瘦弱人儿,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浑似乞儿。

她脚下,树藤编就的犁车,静静地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人。看情形,比她好得多,虽是手脚被缚,衣衫完整,只渗出不少血水,似乎受了极重的伤。

镇北侯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踩在湿润的泥地上,他锐利的目光紧紧盯住面前的人,嘴唇紧抿,脸色沉着。

曲玲珑走在最后,心中有些疑惑,为何这半遮住脸的乞儿似乎在何处见过?

镇北侯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向他禀道:“启禀军侯,启禀周将军、各位大人,齐跃幸不辱命,将北国太子晟虏获至此!有他为质,相信北军必不敢妄动!”

镇北侯高大魁梧的身躯像一座山,他不答话,也不动作。

周轩岂不知齐跃是何人,见到她,不由大感意外。而齐跃之言,更令他心惊。他望向地上沉睡那人,惊得倒退数步,“你……你一人为之?”

“这是太子晟?这当真是北国太子?你是……齐什么?齐跃?你一个人做到的?怎么可能?”郭蕴惊呆了。

“这……假的吧?定是假的!齐跃你好大胆子,竟敢在镇北侯跟曲大人面前胡言乱语!你罪犯军法,不服管教,私自行动,你该当何罪?”这是徐茂。

“怎么回事?什么太子晟?这人难不成是个疯子?”这是曲廷。

唐兴文抹了一把脸,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妈的,你胡说什么?齐跃说她抓了太子晟!她说是太子晟,就一定是太子晟!这世上,没什么齐跃不敢做的事,你懂不懂!”

镇北侯闭了闭眼睛,刻意放缓了语调,“齐跃,回城,先梳洗一番,再将诸事秉明。这个……周校尉,你认得吧?好生关押好……再议……”

第48章 烂棋

太子晟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半旧的床上。这些日子被那疯女人百般虐待,受了一身伤,被拖着越过无数尖石水沟,还动不动就被打晕,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妈的那女人究竟是什么路数?变态的吧?一路上硬是一言不发,死扛硬扛也要拖着他走。言语威逼她不怕,利益诱惑她不理,他可是堂堂储君,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捧着托盘而入,看服色……太子晟一阵惊慌失措,南蛮军?

他怎么落到南军手上来了?

难道那疯女人是南军细作?

这么说来,凤飞烟也早背叛了他,跟南军合作了?

“醒了?”来人将托盘放在他面前,目光阴沉沉地盯着他。

“这是何处?那疯……带孤来的女人呢?”太子晟目光略过托盘上的饭食,肚子饿极,可是这饭谁知有没有毒?广陵王落到北军手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是很清楚的,南军会这么好,给他饱饭吃?

“没什么女人,为你自己着想,不要乱说话比较好。”如今容渺身份仍瞒着众人,尤其曲家父子也在,不能给他们机会捏住镇北侯的短处……唐兴文眸光一闪,决定好好威胁威胁这许会坏事的北国太子。“你在城门前倒下,为我军所获,与什么女人无关……好好吃你的饭!”

“……”太子晟想反驳,忽然心念一动,那女人莫非是镇北侯私藏的什么死士?堂堂镇北侯,也如他一般养些女伎动用美人计么?南国人不是最爱自诩君子,不屑这些阴私手段么?

“你们早就知道凤飞烟是孤的人对吧?那女人呢?谁的眼线?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会奖赏的吧?一个卖笑的女子,赏什么?银子?”

听到“卖笑”二字,唐兴文的额角跳了跳,捏拳道:“住嘴!”

他转身要走,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你如此在意?莫非那是你的情人?”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太子晟的作风,不过眼角眉梢的轻微动作,也能让他将事情猜出几分。他忍痛站起身来,肋骨处的损伤根本还未好,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胜算,不过谁知道呢?暴怒中的人最易露出破绽不是么?

话音刚落,唐兴文的脚步顿了顿。太子晟知道自己猜的不错,狂笑道,“你可真窝囊!看你服色,是个低阶士兵?你为了往上爬,向上峰进献自己姿色不凡的女人,给孤使这出美人计?靠着女人上位,你不羞耻么?也是,那么美又那么狠毒的女人,想必你也知道自己护不住,不如早早地献出去,替自己挣些功劳。你也不算亏,孤试过的,软玉温香,相当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