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啊……连魂魄都散了么……
这躯体里并非像是一般死尸那样空空荡荡,相反还保留着几分魂气。
灵魂分割,只有一个解释
——魂飞魄散。
那段没有意识的时间里, 他到底做了什么。
想不起来, 什么都想不起来……
殷旬慢慢地跪在瞳孔失焦的女子面前, 一点点抹去她脸上的血污。时间太久, 血液凝结成了硬块,被手指拨开,一点点掉在地上, 发出微弱的声响。
死了……就不会露出那种憎恨他的表情了吧……
殷旬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抚着女子的脸。那张脸上泛着死灰,和往常精神抖擞的样子截然不同。
“啊……”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殷旬俯身,将女子抱进怀里。
烟花儿, 你累了么……殷旬好累啊……
我带你去,好好的睡一觉吧……
这场比试,经历的时间太久了。现在打完了,我们都该好好休息一下。
衣衫褴褛的男子抱着女孩一步步朝远处走去。他脸上带着恍惚的笑容,眼角却溢满泪水,整个人涕泗横流。
都说了我不想和你比试,你非缠着。
比完了,你开心了吗。
天界第一战神居然输了,你知不知道以后天界的那些人会怎么看你。
你们的第一战神输了,输给了魔族。现在整个天界的希望都被你毁了,你却直接闭眼不理。真是太任性了啊烟花儿……
罢了,反正这次不比,你下次也会心心念念的记挂着比试。既然上次我已经答应过你,下次见面的时候会与你大战一场,那这次比完也省的你说我出尔反尔。
不过……只此一次,以后殷旬再也不要和烟花儿打架了……
魔君路过了他的小院子。被战火侵蚀之后,方圆之内只有这座被鸣烟铧施了不知道多少层结界的小院还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他继续向前走,看见了那池他送给鸣烟铧珠子的湖池,现在里面没有清澈粼粼的水,有的只是一个焦黑的大坑。
殷旬一步一步走着,暴涨消耗了一个多月的魔力把整个身体都耗空了,抱着怀里的人踉跄着在一望无际的焦土上前移。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直到筋疲力尽地倒在了一个狭小的山洞内。
肮脏狼狈的魔君,抱着怀里的女子永久地睡了过去。
……
一世,我众叛亲离,不得好死。被至亲至敬凌迟八十一日。
“师兄……”
“卫黎,让开!”
二世,我入魔叛门,为天下唾弃,死于后辈剑下。
“让我安葬他……可以吗。”
三世,我自废修为,沦为炉鼎。二十年的日夜凌。辱,二十年的生不如死。
“你看起来不像邪修,我不杀你。”
“要治疗吗?你看起来很虚弱。”
四世,我苦修无果,肌骨寸裂而亡,含恨不瞑。
五世,我步步为营,却痛失所爱,孑然一身。
“背负着敬爱之人生命的修为、名声,我嫌脏。”
“苍天在上,可看清楚了,所有过错及诶是我鸣烟铧之过,和殷旬没有半点关系!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愿永生永世承受十八地狱之苦。今自引于此,望能稍息一众冤魂怒气!”
这些可够……
蜷缩在阴暗潮湿的洞中,男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子,却不敢睁眼看一眼她的模样。
“大师兄,你会补衣服吗?”
“卫黎比不上师兄分毫。”
“师兄,烟花是不是做错了……”
“难吃,不要。”
“师兄,你在难过吗,为什么?”
“可是师兄,害怕是可以斩断的。”
“我总有一天不会畏惧的,不论是什么。”
“烟花会永远陪着师兄。”
“殷旬我说了多少次了给我在家乖乖待着不要任性!”
“天道不会放你,也不会放过我。千千万万的生灵更不会放过你我!”
“师兄,适可而止吧,你这次任性过头了。”
……
回忆仿佛滔天巨浪,层层叠叠的要将人溺死过去。
殷旬狼狈地趴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脑袋。
“鸣阡鹤,我求求你,再给我一百年的时间……我要和烟铧……求求你……最后一百年,往后要杀要剐随你……”
鸣阡鹤面无表情地望着跪在自己脚前痛哭流涕的男人,他张口吐出冰冷的声音,“一百年?再让你缩在这洞里继续荒谬的梦境?”
“荒谬……”殷旬闭了闭眼,又是哭又是笑,“是啊,荒谬。只有在梦里才能遇见……”
“够了殷旬。”鸣阡鹤冷下声音,“你要自欺欺人到何时。鸣烟铧死了,早就被你杀了。那具尸体不是正在你面前么。”
“不、不是的!”殷旬痛苦绝望地摇头,“我不想杀她的,是她、是她先背叛了我…明明……明明我是那样相信她!”相信到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全权交到对方手里,可他得到的,不过是女子对自己的满腔杀意罢了。
鸣阡鹤闭了闭眼睛,似是不想再看,“你还真是软弱。如果不是那个孩子千般万般地求我,我真不想你这种人和我最出色的徒弟扯上任何关系。”
……
玄蛊大阵停了下来,鸣烟铧缓缓睁开眼睛。
她一边松了松手腕一边看向进来的几个人,“帝君放我出去?”
来的是几个仙官,各个面色焦急,“烟铧神君,魔军打过来了,帝君命你为元帅,立刻率兵前去支援文昭司君!”
“魔军?”鸣烟铧微愣,不是刚刚打完吗。“领兵的是谁?”
“魔君殷旬。”
见鸣烟铧迟迟不动,几个仙官急了,“神君,马匹已经备好,您赶紧去吧。”
“等等。”女子朝东方望去,目光沉沉,“我要先回东陵宫一趟。”
……
东陵宫
“师父,徒儿求您……”鸣烟铧跪在男子身旁,额头触地。
“痴儿……”鸣阡鹤暗暗叹了口气,“那不过是个魔族。要知道,自古以来神魔不两立,他是你的宿敌。”
“不,他是我的朋友。”鸣烟铧摇头。
“那卫黎南宫逸秦易文凌悦玥便不是你的朋友?”鸣阡鹤开口道,“你要为了一个殷旬而舍弃他们?”
“我没有舍弃他们。”女子黑眸中一片坦然赤诚,“我会竭尽所能保护他们的安危。同样的,我也要保护殷旬的安危。”
“烟铧,你开智至今,也有数万年的光景了。你该知道,朋友二字不会长久。不过是朋友而已,何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殷旬……”鸣烟铧垂眸,放在膝盖上的手稍稍握紧,“他不一样些。还请师父成全徒儿。”
鸣阡鹤又是一声长叹,“我曾答应某人,不管以任何形式,此生再不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