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淑娴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抱起迎姐儿,还不忘给十二使了个眼色,让他见好就收。可十二自认今个儿受尽了委屈,哪里肯歇手。眼见迎姐儿被抱走了,他仍返身回了贾母跟前,蹲在脚踏上,要哭不哭的仰面看着贾母。
贾母的心都要碎了。
“那混账东西人呢?回府了没有?”
自然是没有的。那拉淑娴猜测可能十二额头的肿包真的跟贾赦脱不了关系,不过应该不是贾赦故意造成的。再联想到今个儿是放榜的日子,便问道:“琮儿,你爹中了没有?”
“我爹打我。”十二假装没听到那拉淑娴的话,只一个劲儿的念叨着。
不过,这就够了。那拉淑娴点了点头,笑道:“那就是中了?以你爹性子,怕是一准抱着你傻乐罢?你头上的伤也是那会儿造成的,对罢?那就说明他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会儿,我猜他应当是去向朋友们显摆了。”
“那就把我孙子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管?反正他就是个混账东西!”贾母原就不是那等能听得进去劝的人,见那拉淑娴话里话外的都在帮衬贾赦,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用护着他,我生的他还能不了解他?他打小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子!原想着等大了,娶妻生子了,也能稳妥些,没成想三岁看到老真的是对的!那就是个混账东西,混账!”
那拉淑娴没了奈何,这要是旁人诋毁贾赦,她还可以帮着分说几句,可贾母是甚么人?贾赦的亲娘!莫说贾母这话还是占了几分道理的,就算完全没道理,她又能如何?暗地里把气出在贾政身上倒是无妨,可明着跟贾母叫板是肯定不行的。思来想去,那拉淑娴决定妥协。
“老太太您说得对,回头等老爷回府了,我一定让他来您这儿听训。只是我也劝您一句,别为了这等事儿生气,不值当。”
“哼,唤个人去门口等着,赦儿一回来就让他立刻来我这儿!我就不信我还收拾不了他!”
“祖母,琮儿疼。”十二含着眼泪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哎哟我的琮儿哟,可是疼坏了罢?大夫呢?大夫怎的还没有过来?”贾母吼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倘若这会儿贾赦回府的话,一准会被贾母骂了个狗血淋头。
十二明着委屈,暗地里却在偷着乐。甭管当娘的素日里是否偏心眼儿,可这当娘的无论何时想收拾儿子,那都是理所当然的。十二琢磨着,这回铁定要蠢爹吃个教训,省的回头又折腾自己。
然而,光顾着偷着乐的十二完全没有想到,这贾母收拾贾赦是理所当然的,同理可证,那拉淑娴想收拾他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这会儿,十二已经被贾母抱到了怀里,在他看不到的背后,那拉淑娴一脸的平和,只是眼底里却泛着寒光,已经开始琢磨着回头要怎么收拾十二这臭小子了。
一物降一物,这话确是没有。
而正被贾母深深惦记着的贾赦,却是去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地方。王家,王夫人的娘家,也是他多年来的狐朋狗友王子胜的家。
“……王老哥,你别不相信呢!我是真的中举了,不然你跟我一道儿去贡院门口瞧瞧,看我是不是榜上有名……真的!我会骗你吗?我骗你有啥好处!哈哈哈哈……往后,你就要叫我赦大举人了!对了,我家侄子,不是你外甥,是东府的珍哥儿,他也中举了,可惜那小子蠢了点儿,虽说是中举了,名次却不能看,哪里比得上我这般聪慧能耐!”
☆、第119章
严格来说,贾赦这话尽管水分多了点儿,却也称不上是在扯谎。可问题是,他这话配上他那副嘚瑟的语气,落在王子胜耳中毫无疑问是极度欠揍的。
虽说去年间,俩人在秦楼楚馆里大打一架,甚至还引起了上头贵人的注意,可事实上俩人的交情还真不算差。同为四大家族的嫡长子,且荣国府和王家一样都是武将出身的,再加上俩人都爱吃喝嫖赌,真论起交情来,贾赦和王子胜绝对是同辈中交情最好的那一个。
当然,这里头的交情并不是指他们父辈那般的过命之交,而是指酒肉朋友、狐朋狗友。
甭管怎么说,俩人都认识了近三十年,哪怕去年间闹了点儿矛盾,如今时隔一年了,别说祸头子贾赦了,连王子胜都已经将那事儿彻底抛到了脑后。然而,贾赦一露面,就立刻稳稳的拉住了仇恨,气得王子胜差点儿没操家伙揍他。
“你不知晓我爹今个儿在家呢?你走,立刻给我走!我不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你立刻给我走!”
到底是多年的老友了,王子胜很清楚贾赦是个甚么德行,可他却并不怀疑贾赦方才那话的真实性。这也是因着贾赦虽爱显摆炫耀,却并不会胡乱扯谎的缘故。即便贾赦都这么说了,那么他和宁国府珍哥儿中举一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般想着,王子胜只死命的拽着贾赦的胳膊就往外头去,哪里想到,他到底还是慢了一步,他家老爷子已经得到了消息,并赶往了正堂里。
甭管贾赦靠谱与否,他终究是荣国府的家主,且还承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别看王老爷子和王子胜都是个能耐人,可长青帝不可能再像太祖那般大肆封赏,因此王家人无论立下怎样的功绩,都是不能越过一门双国公的贾家的。
这也为何王老爷子一听说贾赦到访,便亲自来前院接待的缘故。
——比辈分更为重要的是地位。
“老爷子!哟,您是甚么时候回京的?都怨我这些日子待在书房里苦读,完全没注意到您老人家回京了,要是早知道这事儿,我一准上门来给您请安呢。”虽说贾赦素来都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作风,可他正经起来,却还是挺讨人欢喜的。尤其他还摆出了晚辈礼面对王老爷子,这落在王老爷子眼中却已是大大的谦逊了。
相对而言,王子胜的眼里都快冒火了。
“你说你在书房苦读?怎的,你家老太太又折腾你了?”王老爷子倒没甚么恶意,只是纯粹的调侃着。王家跟贾家的关系素来亲近,他自然也知晓贾母酷爱折腾长子,可转念一想,他又奇道,“不对,你家老太太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你去苦读罢?”
“唉,还不是去年那事儿吗?我跟王家老哥闹腾了一场,老太太气坏了,回头就罚我在书房苦读,又命先生单独看着我。还有我家媳妇儿也是,偏也跟着凑热闹,惹得我那三个舅子挨个儿的寻我麻烦。我这一年多来,日子过得别提有多凄惨了!”
王老爷子闻言大乐,笑道:“可是为了三皇子罚抄写一事?我倒是觉得这个惩罚好极了,我家子胜以往没少惹事,这一年多来倒是老实了不少。”
贾赦暗暗腹诽,王子胜老实绝对不可能是因着三皇子罚抄写一事,毕竟三皇子只顾着定下了抄写的遍数,压根就没有限定时间。以王子胜那鬼头鬼脑的德行,铁定不会老实待在家中抄写的。再联系到去年发生的事儿,贾赦敢打包票,一定是因着太子被废黜一事,吓坏了王老爷子,自然也就强拘着王子胜不让其外出了。
“读书做学问当然是好事,这不,今个儿贡院放榜,我特地来跟我老哥报个喜讯,回头请他来我家喝顿酒,王老爷子可应允?”
“喝酒倒是无妨,可这贡院放榜……”王老爷子一脸的迟疑,虽说身为武将他不大明白文臣那般的弯弯绕绕,可他也不至于蠢到不知晓贡院放榜的意思。三年一次的科举又到了,贡院放榜只有可能是为了乡试一事。
“这不是先前在念书吗?反正这书也念了,我就顺势参加了上月的乡试。对了,我倒是没参加童生试,不过王老爷子您也是明白的,免了而已。”
区区童生试而已,别说荣国府了,就连王家想要给子嗣免了这层麻烦也容易得很,王老爷子自然明白这里头的内幕,可唯独不明白的是,贾赦到底想要表达甚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