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笑,其实和樱姬临近逝世的前几年的笑容非常相似。
……也可以说是,几乎一模一样的程度。
樱姬夫人即使拥有着强大的灵力也无法阻止她是人类的事实——二十年前,依旧美貌如初的樱姬夫人终于在夫君的怀中含笑逝世。也是那一天,没了除雪女以外最宠她的人,萤草仿佛忽然成熟了起来,虽然还是昔日活泼爱闹的模样,但是偶尔举手投足流露出的沉稳从容,却是被所有人看在眼中的。
后来首无和其他干部回忆起来的时候,绝大部分都觉得那是奴良组开始走向全盛的开始——“因为夫人她终于愿意作为真正的战力加入了奴良鲤伴的百鬼夜行了吧。”黑田坊如此评价,“那样的实力,实在是非常强大不是么?”
如此过了几百年的时间,就在所有人都要以为他们的未来三代目就此销声匿迹在永远少女模样的二代目夫人的肚子里的时候。
萤草……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开酒会欢乐的众多干部及成员手中的酒杯酒瓶纷纷掉在了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及川雪丽瞪大了眼睛完全忘了手中的三味线,连奴良滑瓢的表情也呆住了——或者说,他比任何人都要吃惊才对。
奴良鲤伴愣了能有十几秒的功夫,然后手忙脚乱的跳起来一路狂奔出去,中间乒乒乓乓稀里哗啦的声音一直没断过,也不知道他撞了多少下墙壁柱子踢碎了多少瓷器摆件。
“你想要个孩子对不对?我用阴阳师的灵力封了我一半的妖力,现在我和你一样只是半妖,这样就无所谓羽衣狐的诅咒了。”萤草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握着奴良鲤伴的手笑得眉眼弯弯,既是父亲更是丈夫的男人又是兴奋又是心疼,原本他自己就快把萤草宠上天,这回更是全组一起任着二代目夫人各种兴致突起的胡闹。
——包括把首无的脑袋打着玩。
还是毛倡妓亲手把脑袋递了过去。
反正夫人她是奶,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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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黑田坊和年幼的三代目陆良陆生说起他出生的事情的时候,脸上总是会忍不住带出无奈的笑容。
“夫人生你的时候可是在屋子里撕心裂肺的骂了好几个小时的‘奴良鲤伴你个王八蛋’……当时二代目在外面着急得很,我跟随他那么久都没见过他那么着急害怕的模样,多少次险些冲进去都被我们拦住了,后来干脆就在外面喊不生了不生了,要不是总大将还站在那里,说不定二代目真的干得出来不让你出生的事情。”
“因为夫人当初顾及诅咒的问题,直接封印了全部的妖力吧。”首无叹了口气。“用普通人类的身体孕育妖怪的子嗣,二代目会担心成那个样子也很正常。”
陆生表情茫然,毛倡妓怜爱的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毛倡妓后来想想,萤草后来的成熟和常常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被雪女说做和樱姬夫人一模一样不是没有道理的,包括拼尽一切也要为丈夫生下一个孩子这件事在内,仿佛一切都间接证明了萤草她早就猜到了自己的死一样。
奴良鲤伴估计也渐渐发现了这件事情,所以他的脸上也会偶尔出现和妻子生前一样的笑意——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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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再看看你……”那双染着血的手轻轻的抚着奴良鲤伴的脸,她那么强大的治愈之力,却对自己的伤势无能为力。
“再不看看的话……我怕我就记不得你了……”
萤草的眼睛留恋又温柔的看着奴良鲤伴,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白皙的脸颊和不住抹去血迹的奴良鲤伴的手。
她救不了自己。
他也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妻子。
她胸前的血迹愈发深了起来,染红了身上那件白色的和服。
萤草拽着奴良鲤伴的衣服,把脑袋安安静静的偎进他的颈边。
“鲤伴,你带我回家好不好……大家都在等我们回家呢……”她气若游丝的呢喃着,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再不回去,雪丽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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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生,不要玩了,我们该回去了。”奴良鲤伴从远处走来,拍了拍儿子的脑袋。
黑田坊和首无护在男孩左右,回到奴良组之后,奴良陆生踢掉了鞋子,连等在门口的雪丽都没有看,一路小跑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妈妈,我回来啦!”男孩冲着屋子里唯一的一盆碧翠色的萤草脆生生的喊道。
奴良鲤伴随后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
他看着窗边摆着的那盆细小柔弱的萤草笑了笑,轻声说道。
第十六章 所谓的命中注定什么的
火麒麟发狂重伤了毫无防备的萤草的时候,妖狐正好就在旁边。
那艳丽的红瞬间飞溅而出染透纤细草妖的躯体的时候,妖狐跪在那一滩血泊前面浑身都在发抖,一同刷火麒麟的白狼看也不看他一眼,抱起萤草就往回跑——
白狼不知道,妖狐并不是恐惧到发抖……而是激动到发抖才对。
因为他终于知道,她并不是绝对的强大。
妖狐一直都认为萤草便是自己的命定的少女,虽然因为对方对自己的告白毫无感觉和桃花樱花堪称完美毫无遗漏的防备心而不得不就此作罢。
萤草很强,强的超乎妖狐对于这一种族的预计。
明明是一副纤细娇小的白嫩模样,却又拥有着不亚于鬼族之王的实力。
这一切都让无情又多情的妖狐渐渐超过了原本纯粹为了所谓“命定之人”的追逐,一门心思沉浸在草妖的身上。
狐狸都是狡猾的生物,在察觉到他无法获得自己心爱的东西之后,他很聪明的掩藏起来自己的心思,日日同那纤细白皙的“命定”少女插科打诨,谈笑胡闹;她越强大,妖狐便越发心生爱意,这份细心压制着的爱意日日夜夜淬染了他自己的骨头魂魄,到了最后竟是连他自己也弄不懂自己的心思了。
……不过好在萤草虽然很强,但是并不是绝对的。
你看呀,这不就被成功染上了漂亮的红色了嘛?
她最喜欢红色了不是吗?
妖狐摊开手掌,看着掌心方才因为扶了一把而染上的属于萤草的血迹,他伸出舌尖细细的舔进了嘴里,丝毫不剩。
……令人痴迷到上瘾的美味。
那样的滋味实在是美妙得要命,妖狐过了那么多的日子也未曾忘记过萤草血液的甜香和独有的醉人芬芳。
之前说过了,狐狸都是狡猾的生物。
所以他将如今因为失去记忆而变得好似白纸一般的小草妖叫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起疑——包括萤草自己。
妖狐的双手自盛开的山吹花丛中接过了魔王的小锤,满足又开心的看着那艳丽无比的红色再一次在萤草身上盛绽开放——
来吧,我的命定的少女啊,你会是我从此以后的唯一,便从此化作我的骨中骨肉中肉,一同在我的爱意中永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