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藏书阁鲜少有人来,恒子箫每年也不过除夕时见一次其他弟子,且几乎没有说过话。
只是他在裴玉门,便把这里当作家,把同门都当了家人。
几年下来,那间东厢房果如司樾当年所说,被书填满。
除蓝瑚留下的两柜书外,恒子箫但凡在藏书阁借阅了好书,便尽快将它抄写下来,装订成册,放在东厢房里。
他抄自己的书,也给别人抄书。
自认识了山下的书生后,恒子箫每个月都会从他手里接活儿。
有的是祈福用的经文,有的是书。
书是金贵的东西,常人买不起几本,自己也来不及抄写,便会花一点钱请人代抄,这样的抄写本比原书要便宜一半。
因为这桩生意,恒子箫除了裴玉门的藏书外,又看了不少杂书。
有的书荒诞离奇,也有的字字珠玑。
他遇见好书,给别人抄的同时也给自己抄一本,留在东厢内。
待长大了一点后,恒子箫也隐约察觉出书生大抵克扣了一些稿费,但怕和百姓讨价还价有辱裴玉门脸面,他便随那书生去了。
恒子箫看书,也看剑谱。
他借了第四层的那些玉简来,面对那五千本剑法,起初他毫无头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一筹莫展之际,司樾路过他房时,趴在窗户上邀他:“干嘛呢,打牌啊。”
“师父。”恒子箫侧过身,露出散了一桌子的玉简,“我不知道该练哪个。”
司樾说:“这还不好办,洗一洗,摸一张。”
“师父,那是牌。”
“我看没差。”司樾道,“摸到哪张就用哪张呗。牌桌上就没有不能打的牌,再说,这把不好嘛还有下一把。”
没牌可打,她便走了,留恒子箫一人在屋里,思考她的话。
他也没别的办法,就按照司樾的话,把这些玉简通通翻过来,打乱后,随便摸了一本。
此后他就照着这一本练,闲暇之余也偶尔看看别的玉简。
练得久、看得多了,恒子箫有时茅塞顿开,能将一些招式融会贯通。
司樾虽然什么也不教他,可若恒子箫去向司樾讨教,司樾也从来不拒绝和他过上两招——虽然至今还只是他出招,从未见过司樾拿出法器和他动手。
八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就在这干活、读书、写字、练剑中一晃而过。
每年除夕,恒子箫下山参加宴会,都被各峰长辈都夸赞,如今筑了基,更是被夸年少有为。
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为”,反而越学越觉得自己无知,越练越觉得时间不够用。
恒子箫虽一年四季几乎都待在山里,可并非闭门造车。
除有时常见面的山长、白笙指点他外,每个月他都和宁楟枫蓝瑚有两封书信。
十年间,几个孩子常川往来。
信中谈论近日读的书、练的剑,还有身边人事。
如此,即便停云峰上只有纱羊和司樾,恒子箫也不觉孤单,更别提他还常常和司樾去山下钓鱼游戏。
自到裴玉门后,恒子箫每一天都十分充实,如今筑了基,就更是有得忙了。
“师父,”筑基的第三天早上,他便央求司樾,“我已经筑基了,您教我御剑吧。”
司樾嗦着面,“御剑?我又不会御剑。”
恒子箫一愣,吃惊地看着她。
“干嘛,你何时见我御过剑了?”
这话不假,司樾上山下山都是走路,恒子箫从没见司樾御过什么。
“师父……”他试探着问,“有一件事弟子埋在心里许多年了。”
“嗯?你爱慕我?”
恒子箫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司樾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声道,“您、您可是师父!”
徒弟肖想师父——如此大逆不道,岂非畜生行径!
司樾嘴角一斜,“那不是更刺激?”
“师父!”恒子箫羞得恼了。
“好好好,”司樾不再逗他,“有屁就放。”
恒子箫吁了口气,放下刚才那荒唐的对话,偏头看向她,“师父,弟子还不知,您修的是什么道?”
司樾嚼完面咽下去,“你看我像什么道?”
“一开始我以为您是符修,”恒子箫思忖道,“可这么多年,从没见您房里有过一张符。”
“对咯。”
“您也不配剑、不带刀枪棍棒,更没有乐器、药炉在手。”
“是啊。”
恒子箫猜测道,“莫非您是术修?”
“束脩?什么束脩?”司樾咬断面条,睨着他笑,“好徒儿,又要交束脩了是吧?”
恒子箫哦了一声,低头从储物器里取出一串钱来,“给,师父。”
“有点少啊。”司樾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收进怀里,“下不为例。”
“是。”
恒子箫写字赚钱后,每次凑到一贯就交给司樾,司樾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
“师父,”恒子箫这一次没有被糊弄过去,他倾身看向司樾,“大师兄说,筑基的弟子就可以接悬赏令了。我想下山接悬赏,这样就能赚更多的钱。可我还不会御剑……”
司樾重新拿起筷子吃面,“你小小年纪,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做人啊,可别掉进钱眼儿里。”
“赚来孝敬师父。”
司樾放下筷子,“哈哈,难为你一片孝心,好,为师这就教你如何御剑。”
“真的?”恒子箫眼睛一亮,“什么时候?”
司樾仰头,拿起碗来,把剩下半碗面一口气喝进了喉咙里。
她放下海碗,打了个嗝,擦擦嘴站起来,“现在。”
第71章
司樾带着恒子箫去了湖边。
停云峰都被纱羊种满了, 只剩下这一块空地。
她用指节叩了叩恒子箫的剑,对他道,“这个御剑, 和骑马一样, 往马背上一跨, 只要你四肢健全,那生来就能骑马,只不过需要稍锻炼一下平衡。懂了吗?”
恒子箫道,“师父, 我从没见过马。”
“嘿。”司樾一拍脑门, “倒忘了这一茬。”
恒子箫在山上自然是见不到马的,下山时也只见过骡子和驴,高头大马不是平头百姓坐的。
“罢了罢了,”司樾退开两步,“多说无用。你先踩剑上。”
恒子箫在她的示意下, 把剑放在地上,两只脚踩了上去。
司樾双手往上抬, “好, 起——”
恒子箫不知道该怎么“起”, 他姑且将气凝于剑下, 把剑托了起来。
练气后期, 托物不是难事,恒子箫也不是没有托起过比自己重的东西。
可那剑宽仅他脚长的四分之一, 且他看不见剑下的情景,一下子慌了神, 离地五六寸就本能地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