媿姈一笑,鬓上的珠翠浅浅摇晃。
“郎君,你虽年幼,可并不是个轻狂之徒。”她贴着司樾,不让她看清自己脸上的悲苦,“只恨你我相遇太晚了些……”
那些怨气年年岁岁地纠缠着她们,若不吃够男人的心肺肝脏,便要受怨念焚烧之苦。
这一年,她的日子就要到了。
一只手掌覆上了媿姈的脸,带着薄薄一层茧。
媿姈抬眸,她身下的少年静静地望着她。
那双黑眸里蕴藏两分紫意,幽深如渊。
分明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可在那双眼睛的凝视下,媿姈却有种被看穿一切心思的错觉。
“郎君……”她偏头,五指覆上了司樾的手背,脸颊亦轻轻挨蹭她的手心。
“我会让你舒服的。”
她低吟着,衣裳半褪,勾人的举动却更像是借此逃避司樾的眸光。
司樾自始至终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媿姈的心脏咚咚咚跳着,连着呼吸也急促起来。
在那平静的目光下,她的心音越来越强烈,冥冥之中,自心底响起一个声音——
他知道了,他知道自己要杀他。
可司樾始终没有挣扎逃跑,只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错眼地盯着媿姈的身段动作。
直到媿姈抚过了司樾的双膝——
“……”她顿了顿,手感有些不对。
媿姈扭头看去,盯了一会儿,又回头看向了司樾那张白净无辜的脸。
“……”
四目相对,司樾疑惑地嗯了一声,问:“接下来呢?”
接下来,她就被媿姈穿好衣服,掐着双腋抱起,一把丢出了宅子的院墙外。
墙外响起咚的一声落地响。
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叩墙声,“姐姐,你扔我做什么?”
媿姈头疼地扶额,倚在墙内,“你给我回家去!”
“我的家不在这里吗?我们都成亲了。”
“亏你还有脸说!”媿姈怒道,“调皮的丫头,以后再不可来此地!”
院外的司樾问:“你恼了吗?”
“是。”媿姈一字一句严肃道,“我不想再看见你。”
“为什么?我们的夫妻感情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破裂了吗!”
这一句问得媿姈都要气笑了。
她为了这少年辗转反侧,几度和媿娋起了争执,没想到闹了半天,居然是个女娃娃。
怪不得她觉得司樾和一般男人不一样——当然不一样!
“没有为什么。衣服里给你包了几锭银子,拿着去外头好好过日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好,那我过会儿再来。”
“永远别再来了!”
第137章
司樾被丢了出去, 媿姈设了障眼法,让她再也找不到这座宅子。
可惜司樾并非凡人,不仅能看见宅子的位置, 也能看出这豪宅原本是何模样。
她不知道那老头去哪了, 最近一段时间, 他每把她领到一个小世界后,待不住几天就自己跑走,过个几年又出现,将她带去下个世界。
在那老头回来之前, 司樾暂时没地方想去, 便在媿家姊妹的宅子旁找了棵松树,爬上去躺在枝杈上休息。
树上有个鸦巢,里头的乌鸦扑扇着翅膀冲司樾这个不速之客吼叫。
司樾斜了它们一眼,“干嘛这么小气,这树又不是你家的。”
“呱!”雄乌鸦愤怒地叫着。
“我打扰你们新婚了?”司樾指尖一弹, 一颗碎玻璃落进了鸦巢里,“喏, 权当贺礼, 让我住几天。”
皎洁的月光之下, 那碎玻璃折射出剔透的光来。
乌鸦被亮光吸引, 收了翅膀, 重回巢里,两鸟用喙来回啄着玻璃, 满意极了。
它们不再叫唤,窝在巢里, 歪着头盯着司樾。
司樾翻了个身,背对着它们挥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去去去。”
她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想起了方才的媿姈。
那时的媿姈是对自己动了杀心的,如果她是男身,她不会留情。
想到这里,司樾蜷缩起身子,双眼放空地望向天上的明月。
无聊,真无聊。
跟着老头走了二十多个小世界,她还是没有找到一件想做的事,也没有找到一个爱她的人。
自己以后要做些什么呢,一直这样走下去么……
已经走了几百年了,再有几百年,终究会有把小世界逛完的一天。
逛完之后又要做什么、自己还能活多久……
“好烦,好无聊,”司樾喃喃自语着,“我什么时候才死啊。”
她抬手伸向月亮,“神啊,来个能打的吧,不然我就要去天界找你们了。”
这话刚说完,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
司樾回眸,见树下走过一瘦弱书生。
那是个凡人,身上死气极重。
司樾扫了眼,魔瞳中紫芒一闪,读出他是个赶考的学生,因启程得晚,不得已连夜抄近路去皇城。
她躺在树上,看着书生一步步朝媿家姊妹的妖宅而去。
司樾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子,媿姈被她戏耍之后恼极,却也还记得给她塞了点度日的银钱。
那书生已走到妖宅门口,犹豫着叩了叩门。
很快,大门打开,他踏了进去。
司樾鼓了鼓脸颊,自己半夜被赶出来,那人却进去了。
两相对比,她莫名有些不高兴。
她就在树上躺了几天,从高处将宅子的情形收入眼底。
说是宅子,不过是被俩姐妹施了障眼法的破庙,屋瓦残破,尚不能蔽日,廊上屋檐结满蛛丝,那一院子的仆从也都是被她们杀死的男人骸骨所化。
后院的那一方池塘皆是死水,除了一株莲花妖外,连一条鱼虾也没有。
司樾看着那书生在这破庙里和两姊妹寻欢作乐,不亦乐乎,早就忘记了赶考之事。
见到媿娋圈着他的腰撒娇,媿姈坐在一旁给他打扇时,司樾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两姊妹身上伴有一股奇香,唤作美人香。
此香馝馞馥郁,闻之使人动情,可本质不过是她们身上的腐肉血污之臭。
每当她们使用这香术时,司樾都得关闭嗅觉,免得自己鼻子遭殃。
看着被两姐妹包围的书生,她不由得露出些感同身受的同情。
大夏天的,这味儿可够他受的。
好在书生只是凡人,闻不到臭味,只觉馨香,乐在其中。
这座宅子如同戏台,来来往往不知演了多少出戏。
司樾看着看着,就伸手往旁边的鸦巢里一摸。
摸来串乌鸦叼回的果子,她一边看戏一边吧嗒吧嗒地往嘴里送。
她伸手的次数多了,那对乌鸦便狠狠啄她的手背,让她客气点。
“别那么小气嘛。”司樾又给了颗碎玻璃,“相识便是缘,咱们能当上邻居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