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魁梧的壮汉低下头去,嘟嘟囔囔道,“我想问,你这次回来还…还走么……”
外面的汇报声停顿了一下,屏风内外都等着司樾的回答。
司樾一挑眉,“什么话,这里是我的家。”
那汇报声又继续了。
狄虎一咧嘴,粗犷的脸上荡开一抹笑,显得有些憨傻。
屏风旁探出了红枫的半边身子,她扶着屏边,对司樾道,“主人,盲剑大人来了。”
司樾眉梢一抬,地上的狄虎也站了起来。
恒子箫注意到,在听见这个名字时,狄虎笑容一收,竟露出了两分忌惮。
司樾点头,对红枫道,“让他来。”
红枫低头,退了出去。
顷刻,有一颀长的身影绕过屏风,迈入了恒子箫的视野。
在看见对方的刹那,恒子箫倏地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感觉正似他每一次见到恒箫。
进来的不像是个人,倒像是一团血煞之气。
男人披着一身宽阔的黑袍,乌黑如鸦羽的长发用一银簪挽束。
一条月白色的锦带系在他的脸上,蒙住了眼睛。
他迈步而来,高大的身影却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徒留黑影。
直至司樾面前,他立定,淡淡开口,道,“你回来了。”
司樾嗯了一声,那双蒙着锦带的眼转向了她身边的恒子箫。
隔着锦带,恒子箫看不见他的眼神,可这一瞬,他脊骨一冷,泛起一股被洞穿一切的寒意。
在男人询问之前,司樾先开了口,道,“我徒弟,恒子箫。”
说罢,又向恒子箫介绍了男人的身份,“魔君盲剑。”
她排算一会儿后,替恒子箫定义了他们的关系——“你大爷。”
第144章
天有天将, 冥有鬼差,混沌自司樾大一统后也设立了一班子将相臣下。
以柳娴月为首,所领十三文臣, 奠定了混沌界有史以来第一套遍布全界的律法, 使一直以混乱著称的混沌界终于有了一张清晰的索图。
在柳娴月之前, 混沌界以武力为尊,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法律、法典,只有历史悠久且庞大的族群里,才有一本族规当做办事依据。
柳娴月便是来自这样的大族。
他习惯按照规矩办事, 在结交了媿姈、司樾之后, 从她们口中听说了小世界的种种事情,其中,关于律令和社会福利的描述让柳娴月久久不能忘怀。
他央求司樾,替他打开通往小世界的屏障,亲生走访了三个人类盛世, 回来之后撰写了一本混沌总纲法纪。
所领的十二文臣,也在他的要求下, 依据这本总纲撰写出了适应各地的法规。
柳娴月所写的这本总纲包揽军法、政法、刑法、经济法乃至小妖小鬼们日常生活中的一切行为规范。
此后五百年间, 他一直不停考察、调整所颁律法, 并设立孤儿院, 收养那些和他一样家族破灭, 或是被人遗弃的幼崽。
这些幼崽在孤儿院中或是读书写字,或是习武修炼, 优异者全部效命于司樾麾下。
如此两千年下来,到了司樾和天界开战之时, 混沌界各方各面的实力已强大到了恐怖的地步。
在柳娴月死后、司樾消失的三千年间,他生前留下的法律依旧在许多地方奏效, 而混沌界中的妖魔,也从未停止过对他的思念。
正如媿娋所说,司樾虽然厉害,可混沌界的强大也依旧要分柳娴月一半功劳。
柳娴月花费近三千年的时间,使法律一词深根人心。然而,混沌界万年以来尚武的风气并不会骤然消失。
在混沌宫十三文臣的另一侧,是一个倍数多于他们的集团——二十八武将。
这文武两大集团,皆由大魔组成。
十三文臣中,柳娴月为首,媿姈为副;
但二十八武将,却并非由媿娋领导。
领导这混沌界最强大、最嗜战、最桀骜的二十七位巨魔者,是实力仅次于司樾,且年岁长于司樾的人——
魔君盲剑。
他是司樾最后才收服的上古巨魔,没有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岁数,即便是司樾,也许也得喊他一声爷爷。
彼时,司樾与盲剑交手了三十个昼夜,两人斗法处,方圆数十里俱被夷为凹地。
四周土地被两人魔气所灼伤,至今还是寸草不生。
到最后,司樾压在盲剑身上,缠着红髅琲的拳头停在他的鼻梁上。
两人皆是披头散发,气喘吁吁。
盲剑喘息着,望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动了动嘴唇,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要…纠缠剑某……”
“哈,”司樾勾唇噙着一抹痛快的邪笑,拳头松开,掌心里流下道道开裂的鲜血。
她抬起那被剑气割得没有好肉的掌心,往盲剑脸上招呼去。
“我就是想看看……哈啊…你长什么样!”
她地一把扯下盲剑脸上的锦带。
锦带之下,露出了一对银灰色的凤眸。
那凤眸一眯,泻出两分凉意。
四目相对,司樾偏头,疑惑道,“你也不是瞎子啊,蒙着干嘛。”
她把染了血的锦带又蒙了回去,“是不是你惨死的心上人和你有什么约定,还是说…你背负了什么血海深仇?”
盲剑坐了起来,把锦带系了回去,回了她三个字:“呵,可笑。”
司樾屁股往后挪了挪,从他的腰坐去了膝盖上,仰头看着他系带。
“那你是为了什么?”
“因为……”盲剑系好了锦带,漠然道,“刀剑,无眼。”
司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很深奥。
“那你为什么不把眼睛挖了?”她问。
“自然因为痛。”
“也是。”
在性格迥异,但都不好相处的二十八魔将里,魔君盲剑是个情绪稳定,却也有着某种偏执的魔。
他并不和混沌宫的众人打牌喝酒、厮混一处,闲暇时最喜欢的游戏,是和人比说带剑的成语。
“按理你该叫大爷。”
司樾对着恒子箫介绍道,“但他应该更喜欢被叫剑爷,你就叫他……剑大爷好了。”
这称谓叫起来实在拗口,恒子箫有些为难。
“不。”
就在这时,魔君盲剑先一步拒绝了司樾的提议。
他下颚微抬,带着两分淡漠的倨色,道,“没有剑二爷,也没有剑三爷,何来“大”爷。所以,是剑爷。”
恒子箫一噎,觉得这人说话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司樾倒是认可地点了点头,“除他以外,都是叔伯辈,倒也不必再区分大小。”
既然如此,恒子箫便依言行了礼,恭顺地唤道,“剑爷爷。”
盲剑侧身,“剑某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孙子。”
“那你刚才说什么屁话。”司樾看了眼一旁的狄虎,示意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