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来了。”司樾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少年,“宫里如何?”
“一切如常。”
司樾嗯了一声,往他身后一指,“你身后三十里,有个村子,叫小羓村。刚被残兵洗劫,你看看谁有空,让他们过来处理一下这附近的流寇。”
“是。”
“再有……”司樾目光微瞥,“那村里的黑羓羊一脉,本也是个大族,如今竟落寞得食不果腹,二百族人无一识字,未免可惜了。你问问媿姈,能不能拨个先生过来,教他们认字学术。”
“是。”
“没别的了,”司樾挥手,“辛苦你跑两趟,去罢。”
赤枫瞌眸,身影幻化做一卷红风,消失在浓密的夜色之中。
……
两天之后,小羓村外果然来了一群外乡人,说是外乡人,但即便不询问,小羓村的人也知道他们都是从中城来的——
原因无他,那是一队魔军,领头的是排行十九的武魔狄虎。
军营扎在了小羓村四十里外,和他们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
军队来的当天,另有一小将带了一小支兵马进村。
小羓村的村长哆哆嗦嗦地带村里的老人们出来迎接,“拜、拜见各位老爷……”
他双膝跪下,就要磕头,为首的小将翻身下马,一把将他扶起。
老羊心惊胆战地抬眸,眼前之人介于少年于幼童之间,面庞如玉如琢,自左鬓起有一张淡淡的枫叶印,覆盖了大半张左脸。
他长了一双琥珀暖色的眼,眼神却冷然淡漠。
“村长不必多礼,”扶起村长后,小少年后退半步,“我等奉魔主之命,特来慰问。”
“魔、魔主?”老村长眼前一黑,牙齿都打颤了,压根想不起自己一头妖力微弱的老羊什么时候和魔主扯上了关系。
赤枫侧身,露出身后的队伍。
“此次随行泥瓦工三名,帮助贵村纠偏补漏,再敕造一间书院,由这二位先生授课,教习文字和基础体术、咒术。”他简单介绍之后,征求门口一众羊妖的意见,“诸位以为如何?”
从没有出过小羓村的村民们连外地人都少见,何况还是魔主派来的亲信。
他们皆被吓得四肢发僵,根本反应不来这少年说了些什么。
“不必着急,”赤枫道,“我等会在前方狄虎将军账中停留三日。若今日尚不能有所决断,可日后再去军营寻我。”
“这……”
老村长正要出声,突然一阵喊杀声从西侧山坡上传来。
“剿灭司贼!救我同袍!,兄弟们,随我杀司贼个措手不及——”
一声令喝响起,有刀光和旌旗自山上亮出。
五百余鬼牛残部自山坡上冲下,目标正是村外那一圈“罚跪”的兄弟。
见到援兵,跪了三天三夜的兵匪们顿时热泪盈眶,尤其是被咬掉了舌头的二哥,更是激动得青筋暴起。
他恨恨地朝村长这边望来,带着两分快意。
等脱了困,看他怎么把这群羊妖杀个干净!
“不好!”这震天的喊杀声中,村长及村口一众羊妖皆大惊失色,往村子里辟易逃去。
村长拉着赤枫的手,“快,是鬼牛的残兵打来了,小将军,他们人多势众,你快随我们一同避避。”
他拉扯了几下,赤枫却不动如松。
他握住腰侧的赭色唐刀,“我奉魔主之命来此,要护你等周全。何况……一群乌合之众,竟敢侮辱魔主。”
后半句话语说得低沉,妖童眉间亦泛起阴鸷的杀意。
“唉呀!”村长急得跺脚,“眼下敌众我寡,暂先避让,回头您再去找狄虎将军也不迟!”
赤枫带来的几个人里,没有一个是兵卒,他自己也纤瘦白皙,年纪又小,以一己之力对上这群残暴之师,哪有活命的机会。
“村长不必惊慌。”
少年迈步前走,抽出腰侧配刀,余光后斜,对身后的五名随行道,“保护村子。”
村长抬手欲呼他回来,然而呼吸之间,少年已俯身冲入敌群。
他腰上的赭色唐刀如电疾出,刀风之后,只残一行红影。
乌烟瘴气的兵匪群中,他身法轻盈如落枫,游鱼般穿梭期间。
不等村民们逃回村里,就听见外头传来叮铃哐啷的掉械声。
众羊回头,那乌泱泱一大群残兵,转瞬间竟倒下了大半!
剩余的残兵再不敢冲锋前进,他们惊恐地看着屹立于横尸之上的少年郎,用刀剑指着他,“你、你是什么人!”
二十八魔将里可没有这号人物!
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出手如此狠辣,一刀便要封喉!
赤枫甩刀,刃上残血在他脚旁洒出一圈血弧。
任琥珀的瞳色也遮不住他眼中的冷厉。
“吾乃混沌宫御前侍奉。”
那赭色的长刀抬起,斜横于赤枫胸前,折出刀光烁烁。
“缴械投降,否则——杀无赦。”
村长愣怔地望着那桀骜阴戾的少年。他缓缓回头,看见村口那随风飘荡的旧布,布上歪歪扭扭四个大字。
老羓羊趔趄了半步,倒吸一口凉气,终于记起了那四个字的念法——
「吾乃司樾」
第160章
日光穿过九重云霄, 抵到混沌界时,已不足百分之一,离太阳越远, 日光也越稀。
万魔山便是混沌界离日最远之地。
步行数日, 恒子箫终于来到了这片传说之中的万魔之山。
踏入万魔山地界, 浓厚的暗紫色卷云布在高空,这些卷云并非水汽,乃是万魔山山底流经的魔脉蒸腾凝聚而成。
此处天光薄如蝉翼。正是这样不曝不雨的地方,才能使司樾的原形幸存千年而不散。
虽然日光稀薄, 但万魔山并不冷清, 相反,它是西部方圆几百里内外最活跃的集群。
此处生息络绎不绝,虫鸣鸟啼交织于耳中,反倒比外围那死寂的荒漠更让人心安。
恒子箫拨开斜枝,打量着这一片亘古的山脉。
“这里就是师父的家?”
“不, ”司樾目光远去,眺望群山, “只能算娘胎。”
恒子箫本以为师父特地经过这里, 是因为对出生之地有所留恋, 可看她如今的神色, 似乎对万魔山并没有多少好感。
“师父……”他想起先前的话题, “就是在这里遇见师祖的么。”
司樾应了一声,抬步往前走去, 进入了万魔山深处。
“我不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某一日, 他就那样突然出现在了万魔山里。”
“他不是魔?”恒子箫记得媿娋是这么和他说的。
“不知道。我看不透他,他也不和我说。”司樾仰头, 看着坠在自己眼前的一撮小青果,抬手摘了颗放进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