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看不出来?一个山头挤了七八十个崽子,都是闹腾的时候,扑来扑去的多正常。”司樾喝完燕窝,“没互相咬死几个就不错了,你小时候窝里的蜻蜓不打架?”
“哪来‘窝里的蜻蜓’,又不是未开灵智的虫子,百花田每年能有五只小蜻蜓出生就不错了。”
“是啊,”司樾砸吧了下嘴,还是没尝出什么味来,“像这里的密度,我只在练蛊时见过。”
“挑百八十个好的放在一起,每日同吃同住,一年后比试较量,留下几个最好的,说白了,不就是练人蛊么。”
“仙家授学,这么好的事被你说得那么阴暗。”纱羊骂了她一声,又去顾恒乞儿,“你今天是和人打架了,还是被人欺负了?”
恒乞儿没有说话,只是把侧脸又往后藏了藏。
“是单挑,还是一群人欺负的你?”
“疼不疼?还有哪里被伤到了?”
“你还手了吗?”
“先生知道吗?”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恒乞儿一个也没答。
纱羊还要继续追问,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清朗又带着两分生涩稚嫩的童声——
“真人,晚辈宁楟枫冒昧求见。”
前一刻还像个闷葫芦似的恒乞儿蹭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炬地盯着门外,仿佛来了洪水猛兽,连呼吸也重了点。
他不明白,为什么宁楟枫可以来这里,这里明明、明明应该是只有他能来的……
他突然起立,把纱羊吓了一跳,觉得眼前的恒乞儿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炸毛猫。
她看向司樾,司樾还在喝那恶心的鸟唾沫,没有搭理任何人的意思,显然是不会去开门的。
纱羊鼓了鼓脸,飞到门外,果然是宁楟枫站在院口。
“什么事?”她隔着院子问。
宁楟枫拱手躬着身,“学生宁楟枫,拜求司樾真人指教剑术。”
纱羊这才想起来,司樾搬来裴莘院,是之前在甲堂收了徒,导致乙丙两堂觉得不公平,所以才特地留在这里专门给所有学生当靶子的。
山长宣布这个消息后,恒乞儿第一个跑了过来见司樾,但他不是为了挑战她,只是因为知道司樾来了,就过来看看。
“司樾,”纱羊回头望向屋里,“听见了吧,终于有人找你干正经事了。”
几天下来,宁楟枫竟是第一个来找司樾“指教”的。
“我刚吃完饭,不宜剧烈运动。”司樾放下瓷盅,挺着肚子躺在摇椅上晃悠,“让他改日再来。”
“我还不知道你,”纱羊斜眼看她,“他哪天来你没事?”
“怎么了,我堂堂真人,不能摆点架子吗。诸葛亮都让刘备拜了三次。”
司樾灵机一动,看向全身紧绷、盯着门口的恒乞儿,“常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小子,你叫了我那么多声师父,也该尽点徒弟的义务了。”
“你的常言道和俗话说也太多了,”司樾一张嘴,纱羊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这话原也不是这么用的。”
“宁楟枫学剑三年了,恒大才几天?你这个当师父的也没师过他什么,怎么有脸让他去呢。”
“我看他想打得很,尾巴都蓬大了。”司樾对恒乞儿扬了扬下巴,“怎么样?”
恒乞儿看着司樾。
司樾摆手,“输了不怪你,但你最好别输。”
恒乞儿只怕自己输了后,司樾就不认他做徒弟。
有了这句保证,他便没什么顾虑了。
他点了点头,准备出门应战,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没有带剑。
恒乞儿左右张望了一番,转身去到小厨房。
过了一会儿,他提着菜刀出来了。
恒乞儿抬脚就往门外走,被纱羊死命拉住,“小祖宗!同窗切磋可不能用这个呀!快放下!快放下!”
她翅膀扇得发出嗡鸣,恒乞儿勉强停下了脚步。
他望着纱羊,脸上露出两分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让他去。
纱羊一把夺下他手里的菜刀,收了起来。
没了菜刀,纱羊也不能让恒乞儿就这么赤手空拳的出去,但她没有剑,司樾……想也知道,她不可能会有人类小孩用的小木剑。
纱羊在屋里飞了一圈,左看看右想想,最后在厨房找到了个长勺,递给恒乞儿,“用这个吧,虽然形状上差了点…但它是金属的,功过相抵了。”
恒乞儿的目光停在菜刀上。
他还是想要那个。
纱羊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点到为止,不要逞强,知道了吗?”
他不得已收回目光,接过大勺,嗯了一声。
拿上勺,恒乞儿迈步往外走,一出门,宁楟枫便看见了他。
他目光中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又升起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艳羡。
恒乞儿走向他,站定在了院子的篱笆前。
两人四目相对着,恒乞儿不说话,宁楟枫忍不住开了口,没好气道,“你来干嘛。”
话音刚落,恒乞儿哐的扬起手里的锅勺给了他一脑袋!
宁楟枫猛地蹲下,那铁勺从他头顶上飞过,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恒乞儿,隔着篱笆恒乞儿反手用勺往下敲他的头。
“你干什么!”宁楟枫往后退去,怒视着院内的恒乞儿。
恒乞儿挥着锅勺,对他喊,“去、去。”赶野狗似地赶他。
宁楟枫愣住了,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
别说他今天救了恒乞儿,就算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哪有这样对待同窗的?
恒乞儿实在是给宁楟枫开了眼,他反应过来后,用剑指着恒乞儿,冷声道,“不必存心羞辱我,你若真有骨气,就和我在此立誓,谁输了谁就离开裴玉门,永不回来,如何!”
恒乞儿喊:“不!”
“你…”宁楟枫一噎,“你的骨气和尊严呢!”
跟出来看情况的纱羊停在门口,看到了整个过程。
她心下叹气,恒乞儿何止是无赖这么简单的小问题。
换作上辈子,宁楟枫这么觊觎他的师父,恐怕早就被小魔头大卸八块切成臊子了。
这么一想,纱羊突然品出了点妙处。
恒乞儿上辈子冷血残暴,除了命运多舛外,也是因为他的两任师父都是正经人,尤其是后面的赵尘瑄,日日给恒乞儿灌输尊师重道的理念和改天换地的重担。
如今司樾带他,那个不着调的女人说不定真能把恒乞儿带成个不着调的无赖混混……
换作其他神仙下凡,天天催着他修炼飞升,兴许他顶不住压力,心生执念,又走火入魔了呢。
话又说回来,不走火入魔又有什么用,阻止恒乞儿灭世简单得很,让他飞升才是难题。
他真成无赖混混了,这任务也就完蛋了。
思索时,耳边忽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
纱羊一扭头,就见司樾握着把花生出来,靠着门扉看两个孩子,一边看一边捏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