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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茧(16)

月考过后,学习氛围稍淡,音体美等副课在欢呼声中回归。

体育课上,周东泽一边拍篮球,一边看黎棠的手腕:“扭伤还没好吗?看你这纱布缠很久了。”

黎棠正在做热身运动,闻言不自在地把手往身后收了收:“没,还有点疼。”

“那你今天别上场了,万一弄得更严重。”

等的就是这句话,黎棠顿时腰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溜烟窜回场边,振臂高呼:“你们打,我给你们加油!”

周东泽笑:“第一次见你这么精神。”

刚打了十来分钟,器材室那边传来动静,李子初作为班长前去查看,回来的时候面色凝重。

那边打篮球的几个男生聚到场边,问发生了什么事。

“体育器材室那边的置物架倒塌,砸到人了。”李子初说。

“砸谁了,不是我们班的吧?”周东泽问。

“不是,是隔壁2班的两个男生。”停顿了下,李子初犹豫地说,“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天在KTV,就是国庆假期第一天,有两个男生跟霍熙辰吵架……”

“你说赵郁涛和陈正阳?”人是周东泽邀请的,他自然记得最清楚,“难道是他们俩?”

“嗯。”李子初点头,“他俩去器材室取跳高用的道具,那几根撑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挪到墙边,一往外抽,上面顶着的架子就塌了。”

“人没事吧?架子上放的啥?”

“好像是一些耗材配件什么的,杀伤力比较大的是几个铁饼,还有运动会用的标枪……那两人一个被砸到脑袋,还一个伤了肩膀,这会儿已经被送到校医室了,待会儿没有救护车来的话,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在场的几位那天都在KTV包厢,对当时的情况都还记忆犹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疑。

其中一名男生挠头:“报应来得这么快的吗?”

另一名男生咋舌:“看来以后不能随便讲别人坏话了。”

周东泽摸摸下巴:“不会是霍熙辰……”

“他不会的。”李子初斩钉截铁道,“他那人外强中干,能站出来跟人吵架已经是极限了。”

众人的重点顿时转移,先前说“报应”的男生问:“你跟霍熙辰不是不熟吗,这么了解他?”

周东泽挑眉,附和道:“就是啊,怎么回事?快给兄弟们解释解释。”

……

七嘴八舌中,也有人把话题往回带:“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蒋楼?毕竟那两人骂的是他,又不是霍熙辰。”

“可是蒋楼那会儿人都不在,除非他长了顺风耳,隔老远就能听见有人说他坏话。”

“别说顺风耳了,我们楼哥只有一只耳朵能听见,唉……”

“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嘛。”

“诶对了,以后还是喊他蒋哥吧,楼哥听着容易谐音。”

黎棠在一旁默默地听他们聊。

有人碰他胳膊:“怎么回事,半天不吱声。”

回过神一看,是周东泽。

“我们棠不一直都这样么,人越多越自闭。”李子初替他解围,“这会儿说不定在琢磨过生日该请我们去哪儿吃饭呢。”

“你快过生日了吗?”周东泽问。

“嗯,星期天。”

黎棠正愁该怎么向同学们发出邀请,是微信群发还是挨个当面问,就有人帮他解决了。

向李子初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黎棠说:“到时候都来玩啊。”

同学们齐声响应。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那天在KTV,蒋楼其实在门外都听到了的知情者,黎棠心里其实有过疑虑。

而这份本就摇摆不定的猜测,在看到蒋楼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

周三的正午,综合楼天台,黎棠一脚刚跨到室外,就见前方倚靠着栏杆的蒋楼竖起食指在唇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待黎棠走近,蒋楼压低声音说:“有人在睡觉。”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天台的东半边,果然有几名同学把校服外套铺在地上,靠着墙壁打瞌睡。

看来这地方并不是只有他们俩知道的秘密基地。

黎棠一边遗憾,一边愧疚。

蒋楼总是那么在乎其他人的感受,我竟然对这样善良的人产生怀疑。

我可真该死。

“找我有事?”

还是蒋楼,打断了他无意义的后悔。

黎棠“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音量有点大,忙捂了捂嘴。

“也没什么事,就是……”纠结一会儿,黎棠慢吞吞地伸出背在身后的手,“纱布散了,一个人没法包。”

这是他花费上午四节课时间,才想出来的搭话方法。

虽然还是很拙劣。

手臂举了半天,直到开始发酸,对方依然没有反应。

羞耻感逐渐蔓延的同时,黎棠的耐心也在迅速消耗,眼看就要见底,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伸过来,轻轻托住黎棠的手腕。

另一只手去拆那已经松垮的纱布,蒋楼唇角勾起:“怎么不早说。”

此刻的黎棠好想狠狠呼出一口气,可他不想被发现,只能很轻,很慢地吐息。

心跳的却反其道而行之,频率加快,声响清晰,像有鼓槌在耳膜敲击。

他知道这有些冒险,因为打沙袋时发力错误导致的伤早已痊愈,如今腕上深浅不一的痕迹均是人为,每一道都有来历。

有无聊时随便捏的,有坐在客厅往楼上看的时候摁的,还有上次把曹洋和李美琪送往车站的路上,由于无所适从和极度焦虑,手在暗处乱掐的。

更多的还是在深夜,闭上眼,想起那个雨后的傍晚,纱布在手腕上缠绕,一道接着一道,最后被细长的手指攥住,慢慢地、用力地抽紧。

那是比毒品还要让人上瘾的痛感。

和黎棠猜测的一样,蒋楼并没有注意到那不寻常的创面,包纱布的动作从容不迫,气息也平缓,似是郑重,又好像因为经常做这件事,所以感到无趣和疲倦。

只在最后,纱布末端自已经包裹着手腕的纱布下穿过,手指并拢握紧,往手心方向一扽。

箍住手腕的手也在此刻使劲,不允许他移动分毫。

疼痛远比上次来得激烈,迅疾,许是别到哪根筋,黎棠甚至有一瞬眼前发黑,冷汗都冒了出来。

蒋楼似是察觉到,稍微收了劲:“弄疼你了?”

那声音低沉得像来自深谷。

好在,人类最擅长忘记稍纵即逝的苦难,哪怕是让人生不如死的那种。

松开咬住嘴唇的上齿,黎棠缓了口气:“没有……不是很疼。”

一片厚云飘过来,将正午高悬的太阳完全遮挡,天色阴沉下来。

包完纱布,黎棠的手攥拳又张开,如此反复几次,感叹道:“好厉害,完全不影响动作。”

这次多缠了几道,以虎口为支点固定,自是牢实。

蒋楼的视线扫过去,发现黎棠在笑。

黎棠有一双圆眼,重睑线条却又在眼尾外缘上挑,因此哪怕笑得眯成缝,也总是摆脱不了灵动黠慧,以及清艳——哪怕这个词不该用来形容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