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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茧(56)

黎棠抬头,看见周东泽用一种仿佛能将人洞悉的眼神看着自己,里面似乎还酝酿着其他情绪。

心头倏然一紧,黎棠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思考是该转换话题还是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会不会太刻意?

好在这时,诊所的门被推开,屋内的两人齐齐往门口看。

以为是医生去而复返,没想是蒋楼走了进来。

他把手中用塑料盒装好的饭菜往桌上一放,在医生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视线扫过黎棠,落在一旁的周东泽身上。

“不知道你也在。”蒋楼用理所当然的态度说,“只带了一份饭。”

待周东泽离开,蒋楼上前去碰黎棠的腿,要看他的伤口,被黎棠扭身躲开。

黎棠警惕地往窗外看:“别……万一有人。”

蒋楼本就平静的眼神变得愈发沉冷。

他低声开口:“怎么,他可以碰,我碰不得?”

黎棠有些愕然:“……什么?”

“你让我不要在人前和你走得太近,怎么他就可以?”蒋楼的语气也变得森然,“是因为他对你有意思,你很享受被他关心照顾的感觉,对吗?”

听了这话,黎棠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只是瞪大了眼睛,倒吸进一口气。

他竭力保持镇定,语速也尽量放慢:“周东泽在这里,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发现我受伤的人,就在你进来的前一分钟,我还在劝他先回去吃饭。”

“按照你的标准,这样就算享受被关心被照顾的感觉,那你呢,你被那么多女生围着,被她们搭讪,难道没有享受其中?反正你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黎棠顿了一下,深深地喘息,“可是你连我送的衣服都不肯穿,现在却说是我不让你走得太近……这几个月来,到底是谁在主动,谁在舔狗一样的往上贴?谁又总是爱答不理,像对待宠物一样,高兴了就笑着摸一下,不高兴了就不接电话玩消失,让人总是惴惴不安,让人去猜你究竟在想什么……”

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失控,几乎是在责怪了。

“你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黎棠呼吸微颤,“……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直到这一刻,黎棠才发觉,他在这段关系中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无所求,那么不介意。他也会感到委屈,为对方飘忽不明的态度,为对方从未出口的一句“喜欢”。

更有一种矛盾的心情——分明是他要保持距离,可当他在操场上摔倒,在山崖边受伤,还是希望蒋楼能立刻冲上来,想看到他眼神里的担忧,而不是像现在,连被质问都无比冷静。

而蒋楼,仿佛被脑袋里的一记重锤敲醒。

他也问自己,你在说什么?

你又做了些什么?三番五次地做出类似争风呷醋的事,说出如此刻薄而荒唐的话,这些真的在原本的计划之内吗?

下午王妍问“是为了谁而来”,已似一盆凉水泼在他头顶。无论在何种关系里,过分投入以至于有些谄媚的行为,就是极度危险的讯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对方的每一个表情和举动,在意对方的心情?

刚才听说黎棠受伤,他第一时间就想去找他。他甚至开始恼恨自己听力受损,以致没有在事发的那一刻就捕捉到前方的动静。

然而可笑的是,他的左耳是在九年前被打伤失去听力。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孤零零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他的监护人,他的母亲,正在陪他亲爱的弟弟,也就是面前的这个人,害他成为孤儿的人,弹钢琴。

傍晚的山上大雾弥漫,外面的能见度正在逐秒变低,阳光被一丝一缕地收走。

让蒋楼有种置身迷雾的茫然。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失其中,然后渐渐忘记初衷。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畏惧危象,讨厌不可控的事情。

僵硬的气氛持续良久,直到蒋楼收回手,时间才恢复流动。

“既然这么难受,那就分手吧。”

他并没有回答黎棠的问题,而是直接下结论,声音冷得像湖泊里冻结的冰,“以后不用装了,我们可以恢复到真正不熟的关系。”

余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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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喜欢你

有那么几分钟,黎棠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又在做噩梦。

他不敢相信“分手”两个字会如此轻易地从蒋楼口中出来,第一反应还是质疑:“……你说什么?”

“你和我一样聋了吗?”蒋楼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一遍,“分手吧。”

说完他便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黎棠近乎呆滞地,眼睁睁看着他推开门出去,门“砰”的一声关上,似一堵铜墙铁壁,将两人彻底阻隔。

黎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集合点,怎么听完带队老师的安排,又是怎么和李子初分到一组,把帐篷搭起来。

他看得见,听得到,却没有思想和反应,仿佛心脏被挖空,变成了一个只会接受指令的机器人。

李子初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搭完帐篷揽下了铺床的活儿,让黎棠先把饭吃了:“你这饭放了多久,都凉了,老师住的小木屋那边有微波炉……”

说着说着就停了,因为黎棠已经打开饭盒的塑料盖,开始吃了。

山上比山下要冷,他们所在的山顶平台温度已近零下,菜都凝固成坨,饭也冷到发硬,黎棠却浑然不觉似的,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塞。

把李子初吓得不轻,赶紧递过自己的保温杯:“别就这么吃啊,至少用热水泡一下吧。”

黎棠没吱声,也没接那保温杯,继续闷头吃饭。

视线却模糊了,眼泪无声地落进冷掉的米饭里。

这一晚,黎棠睡得极不安稳。

他有点认床,又是第一次睡在野外,隔着一层帆布,外面的风声在耳畔清晰地呼啸,犹如在荒郊里幕天席地,即便身旁还躺着李子初,黎棠还是没有安全感。

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下午发生的事情。

闭上眼睛,浮现在眼前的,是蒋楼在床上吻他时意乱情迷的脸,然后是蒋楼看着他笑的,蒋楼说听不见让他靠过来的……最后是蒋楼冷漠到极致的面孔,嘴唇开合,毫不留情地告诉他,分手吧。

睁开眼时浑身冷汗,黎棠已然分不清哪段才是梦境。

第二天有团体活动,清晨黎棠蜷在被子里不动,李子初叫了几遍他都没应,凑过去一看,露在被子外的脸泛着不自然的红,整个人还在不住地抖,显是受凉发烧了。

赶紧把诊所的医生请了过来,一针退热针下去,又吃了药,体温才算得到控制。

黎棠不想耽误李子初的时间,让他去参加活动,自己一个人躺着就行,李子初便去了,说中午给他带饭。

中途带队老师来过一趟,担心帐篷不够防风,带着黎棠转移到诊所旁边的宾馆里。这处平台是景区新开辟的露营地,不过从前供游客住宿的宾馆仍然保留着,以防恶劣天气旅客被困在山上,也好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