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春秋(973)
齐宁想到早上的时候,这两人还在隆泰面前合力打压黑鳞营,这到了晚上,便互相算计针锋相对,还真是反复无常。
阿鸠距离眇翁三步之遥,终于停下,两人四目相对。
“十六年来,我无时不在想着今日这一刻。”眇翁缓缓道:“我是最后一位墨家钜子,墨门将逝,身为最后的墨家钜子,只要不死,自然要遵守墨者之法。”盯着阿鸠眼睛,声音虽然平和,但不怒而寒:“杀人者死,伤人者刑!”
阿鸠面无表情,摇摇头道:“井中枯骨,苟延残喘也就罢了,何必将老骨头送在这里?墨门与我有何干系?”
眇翁若有所思,竟是十分认真颔首道:“不错,你心术不正,当年叛逆墨门,早就不配为墨家门徒。你不是墨家门徒,不过你害死了墨家门徒,自然不能善终。”
“今夜确实有人会遭血光之灾。”阿鸠冷声道:“你既然找死,我念在往昔情分,可以送你一程。”
淮南王脸色本来有些难看,但见阿鸠信心十足,脸色微微和缓。
眇翁微微扬起苍老头颅,瞧着悬挂在亭角的一盏灯笼,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不发一语,右手把住二胡琴头,竟是从那二胡之中缓缓抽出一把剑来,喃喃道:“墨家不佩剑,出剑必除暴!”
阿鸠冷哼一声,转过身,向淮南王拱手道:“王爷,请赐剑!”
淮南王微皱眉头,他这时候心亮如镜,明白司马岚今晚设局,是要冲着阿鸠而来,眼下的形势,已经是不可不战。
今夜若是阿鸠败在眇翁手中,淮南王府便是颜面扫地,毕竟阿鸠是淮南王府的侍卫统领,也是自己身边的第一高手,淮南王府第一高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取胜,不能失败,一旦失败,便是淮南王府的奇耻大辱。
而司马岚显然是老奸巨猾。
若是眇翁取胜,自然是大大折辱了淮南王府,可是一旦失败,那也只是墨家内斗,与镇国公没有任何干系,司马岚并不会因为眇翁的失利受到丝毫伤害。
他知道这一战胜负对自己极其重要,瞥了司马岚一眼,暗想高手对决,兵器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虽说墨家钜子老态龙钟,从外表来看绝没有取胜阿鸠的道理,但钜子毕竟是钜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小觑,这兵器也不可随便。
今夜在司马家设宴,入府的客人自然都不好佩剑在身,进府之前,都是解下了佩剑,淮南王本想找司马岚借一把剑,却又担心司马岚在兵器上做文章,面上带笑,道:“看来这一战在所难免了。既然如此,那也好,恰好太子在这里,就当做是舞剑助兴,国公,鬼影入府的时候,解了佩剑,你看……?”
司马岚立刻道:“常慎,你亲自去取鬼影的宝剑来!”
司马常慎拱手称是,匆匆下去,司马岚这才叹道:“原来眇翁竟然是墨家钜子,老夫有眼不识泰山,直到现在才知道,实在是失敬。钜子,今夜寒舍为了款待太子,在这里设宴,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起争端为好,实在要比剑,点到为止极好,慎之慎之。”
有人心中暗骂,心想你这老家伙还真是惺惺作态,这一切都是你一手安排,现在却又装模作样要做好人,方才那段往事都已经说出来,眇翁和阿鸠势必是一场生死之战,这是谁也阻拦不住,今夜这一战,若无一人倒下,绝不会甘休,所谓的点到为止,简直是屁话。
司马常慎倒也是速度不慢,片刻之后,已经取来阿鸠的佩剑,阿鸠接过佩剑,看似随意扫了两下,但众人俱知阿鸠是在检查司马家是否在剑上做手脚。
齐宁饮酒吃菜,云淡风轻,对他来说,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都只是淮南王和司马岚斗法,与自己倒没什么干系,他二人斗的越厉害,齐宁心下越欢喜。
阿鸠横握长剑,两眼凝视眇翁,目光如刀。
眇翁虽然身体微微佝偻,但稳立如山,毫无破绽,他已经丢开二胡,手中长剑向前指地,一目已盲,另一只尚可见余光的眼睛却是闭上,万缘俱灭,在他心中,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和墨家逆徒阿鸠。
第0738章 以杀止杀
亭内落针可闻,在座众人屏住了呼吸。
从双方的杀气来看,阿鸠稳居上风,而且阿鸠正值壮年,无论是反应还是体力,显然都不是老态龙钟的眇翁所能比拟。
但墨家钜子这个名号,却也是让在场众人丝毫不敢小觑眇翁。
忽地一声裂帛般的低喝,阿鸠已经是率先冲上,手中那把剑比之普通的剑要厚重许多,似缩似吐,直击向眇翁的面门。
眇翁并没有硬接,却是向后退了两步,但阿鸠的剑势若长江大河,滔滔不绝,眇翁后退两步,手中剑骤然拔地而起,化作点点寒芒,以攻对攻。
东齐太子段韶看的异常仔细,眼也不眨,自然是对这场墨家内斗十分感兴趣。
齐宁在剑道之上已经有了极高的修为,这时候墨门两大高手对决剑术,他也是颇感兴趣,在旁仔细凝看,见到阿鸠的剑势异常凌厉,从第一招起便是步步紧逼,攻势犀利,便是不懂剑术之人看到,也能看出阿鸠是铁了心要取眇翁的性命。
眇翁虽然身体苍老,但反应还真是不慢,阿鸠剑势虽猛,宛若狂风扫落叶,但眇翁却是沉着应对,并没有处于下风。
齐宁内行看门道,等到这两人交手二十多回合,却也看出,比之自己修炼的无名剑法,这两人的剑招浑厚凝重,又简单质朴,但每一招却又暗含杀意,看似平实的剑招之中,透着锋锐之意。
无名剑谱剑招诡奇,出其不意,与这两人的剑法风格完全不同。
之前还有人暗自怀疑这眇翁是否只是鱼目混珠,是司马岚安排冒充墨家钜子,等到双方交手之后,心中便已经肯定,这独目老头儿定是墨家钜子无疑。
淮南王府的侍卫统领岂是善于之辈,放眼京城,那也绝对算得上是顶尖高手,而且所有人都不是瞎子,看得出来这阿鸠从一开始便是使出了全力,如此凌厉的攻势,眇翁却从容不迫,并没有处于下风,以眇翁这身功夫,墨家钜子却是当之无愧。
司马岚淡定自若,似乎只是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斗殴,并不觉得眼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决斗,淮南王一开始见到阿鸠自信满满,眉宇间倒也是显出轻松之色,但阿鸠与眇翁你来我往二三十回合,眇翁并没有像预料之中的不堪一击,反倒能够从容应对,淮南王的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阿鸠是淮南王府侍卫统领,更是淮南王最为倚重的人才之一,对淮南王来说,阿鸠可说是既称手又锋利的一把利器,那是千里挑一的人才,他实在不希望阿鸠在这场比斗之中有任何差池。
只是片刻间,双方又交手了十来回合,齐宁这时候已经看出来,虽说双方的剑法朴实无华,但招式却十分酷似,心里明白,如果不出意外,眼前这两人所使的俱都是神秘至极的墨子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