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九理解不了邱好古为什么能只凭一些虚无缥缈的医术就去确定一个人的身份,但是他知道那天的殿下非常高兴。
他觉得他的祈祷成真了。
衣荏苒死后,盛熹曾经独居拈花寺三年。
就在陛下和皇后都以他心如死灰地快要剃度的时候,他突然和寺里方丈讨论起佛理,每日讨论完毕,都请求方丈讲些转世轮回的事情给他听。
盛熹可能不信因果报应,不信色/即/是/空,不信西方极乐,但是他绝对信转世轮回,他抓着那一丁点的希望,可怜兮兮地像是在护着疾风骤雨下的一粒将熄未熄的火种。
如今这一粒火种终于燃烧了起来。
盛九知道自家殿下接下来会做什么,他甚至怀疑自家王府第二天就会多个王妃,不论是捆得绑得还是威逼利诱,他甚至偷偷告诉管家早日去准备办喜事用的家伙什。但是盛九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自家殿下的耐心……以及高估了他的胆量。
殿下他昨天偷偷拉人家的手,以及趁人家睡着后,犹豫再三俯身悄悄亲吻人家小姑娘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只能用猥琐来形容啊。
衣白苏扶着盛熹又行了片刻,林子外边就是一条官道,能够见到慢吞吞挪动的牛车,衣白苏拦住一个赶牛车的年轻人,像神棍一样拉着人家随便聊了两句,年轻人顿时双眼圆瞪,如见活神仙,听闻她要去廓州,立刻表示愿意送她过去。
此地离廓州已经不算太远,乘牛车不过半天就能够赶到,她在车上又查看了下盛熹的伤势,伤处没有发炎,便松了一口气。
衣白苏道:“马上就到廓州了,我再给你抓些药。养上月余就好了,可别跟你皇嫂告状啊。”
“那你给我熬药。”他趁机提要求。
“行。”
盛熹笑得眯起眼睛。苏苏熬药等于苏苏会给他喂药等于又可以亲近苏苏了!
·
廓州城外来了个怪人。
倒不是模样怪,这人虽然看起来风尘仆仆,但身量颀长,容貌殊丽不凡,眉眼之间如同覆上一层冰雪一般,冷淡得令人不敢上前搭话。一身素白的衣袍,身上半点饰物都没带,打眼看去就像是谁家还没出守孝期的后辈。
这人每日晚上宵禁前进城休息,白天就站在外边痴等,像个雕像一般,有时候整天都不见他动弹一下。
廓州城算是边塞大城,经常有商旅在这里歇息,走南闯北的商人见多识广,竟有人认出了那人,忍耐着他满身寒气上前攀谈了几句,态度极为恭敬。更惹得旁人好奇他的身份。
终于,这一天这座雕像突然动了。
衣白苏扶着盛熹从车上下来,又谢过了那年轻人。她仰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城郭,扭头对盛熹道:“宿国公他们应该驻扎在城北吧。”
盛熹没动静。
“怎么了?我说错了?”衣白苏感觉盛熹突然抓紧了她的手腕,奇怪道。
她顺着盛熹的视线朝前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素衣的青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青年嘴唇干裂地哆嗦了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阖上了嘴巴一字不语。
衣白苏脸色未变,只是稍稍露出了个笑容,不算是特别惊喜,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找来,只是早晚罢了。
她脸上的表情让他格外悲凉,他撩下袍,慢吞吞地跪下,低伏在尘土间,额头贴上了冰冷肮脏的石板。
素有洁癖的他没有一丝躲闪,保持着这种姿势,哆嗦着嗓音,勉强唤出了压抑在心间十年不曾再出口的称呼:“师父……”
☆、第23章畅谈心事
沈朝之被军中旧友领进军医帐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叫慕艾的少年,老友有事离去,他便在军医帐内四处闲转。
搁在案上有一叠手稿,字迹端正颇有几分风骨,估计是那少年的字迹,旁边有些龙飞凤舞的批示,沈朝之一眼就认出这是衣白苏的字。他翻了几页那些手稿,脸色有些发白,这些东西即便是现如今的他也觉得博大精深,被任何一位大夫获得,都会奉如至宝。而师父她任凭这少年将这些传承随处乱放,以前却没有教过他一丝半点……
她一直对他有所保留吗?……
沈朝之苦笑了下。
帐子被掀开,阳光照射进来,还伴随着一声少年人特有的清润嗓音:“……谁?”
沈朝之捏起那手稿,卷成一团收入袖中,回头看去。门口站着两个少年人,一个模样秀丽得有些像个姑娘家。穿着灰色的军医袍子,袖子扎在手腕间,看起来有些疲惫。另外一个则浓眉大眼,非常精神,此刻正抱着茶壶,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水。
“慕艾?”沈朝之眼神在二人身上晃悠了下,露出询问的神色。
“他是。”那浓眉大眼的少年指了指身边人,拎起袖子胡乱抹了抹下巴脖子上的水珠子,“敢问有何贵干?”
“随便看看。”沈朝之上下打量着那阴柔少年,口中敷衍回答。
“军营重地哪里容你随便看看。”浓眉大眼的少年皱起了眉,“我看你眼生,你是谁手下的,谁带你过来的?”
沈朝之看这少年已经机警地握上了腰间的佩刀,弯了弯唇角:“我是沈朝之。”说着,他从阴影处缓缓走出来,两个少年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孔,沈朝之看向那浓眉少年,“是朱小郡王吧?你长大了,和身正兄越来越像了。”
“沈叔叔……”朱钰惊喜地叫了一声。沈朝之对他父亲有救命之恩,以前他没有去南蛮的时候,逢年过节父亲就带着他前去拜访,只是这些年他去了南蛮,所以有些年头没见了,一时竟然没有认出来。
“小艾,这是我沈叔叔,沈朝之叔叔可是现如今最厉害的医生!”朱钰立刻对旁边的慕艾吹嘘起来。
慕艾虽然随家人隐居在深山,但是并非不问世事,沈朝之的名声,他在山中就听家人提起过,据说是圣医衣荏苒唯一的弟子,非常了不起,如今能够亲眼见到,眼睛顿时都亮晶晶的。
“……敬……”慕艾脸涨得通红。
“小艾说他非常敬佩你,敬仰你,见到你非常开心。”朱钰立刻道。
慕艾立刻不停地点头。
“这孩子?”沈朝之皱起眉头,直接按上了慕艾的喉咙,发现他喉咙并没有问题。
“他是个结巴,一次只能说两个字,三个字,一激动就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朱钰无奈。“沈叔叔你看他还有救不。”
“……没病。”
“他说他没病。”朱钰立刻翻译。
“她可说能治?”沈朝之突兀地问了一句。他问得没头没脑,但是奇怪的是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立刻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能……但……”慕艾皱着眉头。
朱钰理解能力满分,看着沈朝之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立刻解释:“她说她能治,但是却不肯告诉小艾怎么治。”
“听她的。”沈朝之道。
慕艾脸色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