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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108)

便道:“如此便拜托你了。可是咱们话说明在先,胡先生决不

能勉强无忌入教,我武当派也不领贵教之情。”他知魔教中人

行事诡秘,若是一给纠缠上身,阴魂不散,不知将有多少后

患,张翠山弄到身死名裂,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常遇春昂然道:“张真人可把我明教中人瞧得忒也小了。

一切遵照吩咐便是。”张三丰道:“你替我好好照顾无忌,倘

若他体内阴毒终于得能除去,请你同他上武当山来。你自己

先来抵押,却是不必了。”常遇春道:“小人必当尽力而为。”

张三丰道:“那么这个小姑娘,便由我带上武当山去,另

行设法安置。”

常遇春上岸在一棵大树下用刀掘了个土坑,将周公子尸

身上的衣服除得一丝不挂,这才埋葬,跪在坟前,拜了几拜。

原来“裸葬”乃明教的规矩,以每人出世时赤条条的来,离

世时也当赤条条的去。张三丰不知其礼,只觉得这些人行事

处处透着邪门诡异。

次日天明,张三丰携同周芷若,与常遇春、张无忌分手。

张无忌自父母死后,视张三丰如亲祖父一般,见他忽然离去,

不由得泪如泉涌。张三丰温言道:“无忌,你病好之后,常大

哥便带你回武当山,乖孩子,分别数月,不用悲伤。”张无忌

手足动弹不得,眼泪仍是不断的流将下来。

周芷若回上船去,从怀中取出一块小手帕,替他抹去了

眼泪,对他微微一笑,将手帕塞在他衣襟之中,这才回到岸

上。

张无忌目送太师父带同周芷若西去,只见周芷若不断回

头扬手,直走到一排杨柳背后,这才不见。他霎时间只觉孤

单凄凉,难过无比,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常遇春皱眉道:“张兄弟,你今年几岁?”张无忌哽咽道:

“十二岁”常遇春道:“好啊,十二岁的人,又不是小孩子了,

哭哭啼啼的,不怕丑么?我在十二岁上,已不知挨过几百顿

好打,从来不作兴流过半滴眼泪。男子汉大丈夫,只流鲜血

不流眼泪。你再妞儿般的哭个不停,我可要拔拳打你了。”

张无忌道:“我是舍不得太师父才哭,人家打我,我才不

哭呢。你敢打我便打好了,你今日打我一拳,他日我打还你

十拳。”常遇春一愕,哈哈大笑,说道:“好兄弟,好兄弟,这

才是有骨气的男子汉。你这么厉害,我是不敢打你的。”张无

忌道:“我动也不会动,你为甚么不敢打?”常遇春笑道:“我

今日打了你,他日你跟着你太师父学好了武功,这武当派的

神拳,我可挨得起十拳么?”张无忌波的一声,笑了出来,觉

得这个常大哥虽然相貌凶恶,倒也不是坏人。

当下常遇春雇了一艘江船,直放汉口,到了汉口后另换

长江江船,沿江东下。那蝶谷医仙胡青牛所隐居的蝴蝶谷,是

在皖北女山湖畔。

长江自汉口到九江,流向东南,到九江后,便折向东北

而入皖境。两年之前,张无忌曾乘船溯江北上,但其时有父

母相伴,又有俞莲舟同行,旅途中何等快活,今日父母双亡,

自己凄凄惶惶的随常遇春东下求医,其间苦乐,实在天壤之

别。只是生怕常遇春发怒,心中虽然伤感,却也不敢流泪。其

时身上张三丰所点的穴道早已自行通解,寒毒发作时痛楚难

当,他咬牙强忍,只咬得上下口唇伤痕斑斑,而且阴寒侵袭,

日甚一日。

到得集庆下游的瓜埠,常遇春舍舟起旱,雇了一辆大车,

向北进发,数日间到了凤阳以东的明光。常遇春知道这位胡

师伯不喜旁人得知他隐居的所在,待行到离女山湖畔的蝴蝶

谷尚有二十余里地,便打发大车回去,将张无忌负在背上,大

踏步而行。

他只道这二十余里路转眼即至,岂知他身上中番僧的两

记阴掌,内伤着实不轻,只走出里许,便全身筋骨酸痛,气

喘吁吁的步履为艰。张无忌好生过意不去,道:“常大哥,让

我自己走罢,你别累坏了身子。”常遇春焦躁起来,怒道:

“我平时一口气走一百里路,也半点不累,难道那两个贼和尚

打了我两掌,便叫我寸步难行?”他赌气加快脚步,奋力而行。

但他内伤本就沉重,再这般心躁气浮的勉强用力,只走出数

十丈,便觉四肢百骸的骨节都要散开一般,他兀自不服气,既

不肯放下张无忌,也不肯坐下休息,一步步向前挨去。

这般走法,那就慢得紧了,行到天黑,尚未走得一半,而

且山路崎岖,越来越是难走。挨到了一座树林之中,常遇春

将张无忌放下地来,仰天八叉的躺着休息。他怀中带着些张

无忌吃的糖果糕饼,两人分着吃了。常遇春休息了半个时辰,

又要赶路。张无忌极力相劝,说在林中安睡一晚,待天明了

再走。常遇春心想今晚便是赶到,半夜三更的去吵胡青牛,定

然惹他生气,只得依了。两人在一棵大树下相倚而睡。

睡到半夜,张无忌身上的寒毒又发作起来,剧颤不止。他

生怕吵醒了常遇春,一声不响,强自忍受。便在此时,忽听

得远处有兵刃相交之声,又有人吆喝:“往哪里走?”“堵住东

边,逼他到林子中去。”“这一次可不能再让这贼秃走了。”跟

着脚步声响,几个人奔向树林中来。

常遇春一惊而醒,右手拔出单刀,左手抱起张无忌,以

备且战且走。张无忌低声道:“似乎不是冲着咱们而来。”常

遇春点点头,躲在大树后向外望去,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只见

七八个人围着一个人相斗,中间那人赤手空拳,双掌飞舞,逼

得敌人无法近身。斗了一阵,众人渐渐移近。不久一轮眉月

从云中钻出,清光泻地,只见中间那人身穿白色僧衣,是个

四十来岁的高瘦和尚。围攻他的众人中有僧有道,有俗家打

扮的汉子,还有两个女子,共是八人,两个灰袍僧人一执禅

杖,一执戎刀,禅杖横扫、戒刀挥劈之际,一股股疾风带得

林中落叶四散飞舞。一个道人手持长剑,身法迅捷,长剑在

月光下闪出一团团剑花。一个矮小汉子手握双刀,在地下滚

来滚去,以地堂刀法进攻白衣和尚的下盘。

两个女子身形苗条,各执长剑,剑法也是极尽灵动轻捷。

酣斗中一个女子转过身来,半边脸庞照在月光之下。张无忌

险些失声而呼:“纪姑姑!”这女子正是殷梨亭的未婚妻子纪

晓芙。张无忌初见八个人围攻一个和尚,觉得以多欺少,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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