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怡给文轩围好披风,淡淡说道:“院里人多事忙,表哥不必送了,二弟咱们走吧。”
花常业静静地跟在牛车边,陪他们出花家村,遥望着三人连头都没回地转过山坳,消失不见。
花溪自山间缓缓流出,溪边风折的枯草随风悉索,一派凄凉。花常业呆立凝望着水面下撤后露出的鹅卵石,憔悴消瘦的面颊上闪过深沉和坚定的神情。
看来,到该做决定的时候了,再这样下去家里人还不知要折腾多少事情出来。
虽说经历隋唐之后的社会动乱,当时曾显赫一时的门阀士族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但是大周立国之后,周世宗柴荣认识到家族资质组织对于稳定地方的重要性,因此下了几道旨意,重建新的家族制度,收宗族,厚风俗。
以血缘为基础,族内选出社会地位、经济实力、管理能力等方面优秀的族人任族长。族长是一族的最高首领,对内主持宗族祭祀,管理族产,执行对族内人员的赏罚,协调族内关系;对外协助官府管摄本族成员,催交钱粮,处理与乡里邻族的关系等等。像花家村这样由花姓族人构成的村里,族长也兼任里正,其在族人和村民之中的重要性和地位不言而喻。
花展元恭敬地敬茶,恭立在侧。
花族长右手持杯,左手翻盖,轻吹杯中茶叶。长白眉随着升腾地热气而动,隐得他苍老干枯的面容越发难懂。他这样慢慢饮茶,让屋内的众人一颗心都随着他的吞咽动作七上八下。
“我花家族规是什么,展元,你念念。”
“是,”花展元微抬首,“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
“啪!”花族长重重地把茶杯置于祭桌之上,众人的身子跟着一缩。
“你们记得就好,弟妹刚过世,你们就折腾出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丢了花家脸面。二妮是外嫁女,我约束不得她;展元,你既为一房长子,若约束不了弟妹子侄,我自会请出家法!”花族长倒立三角眼,“别以为我老眼昏花看不明白你们在干什么,没点本事你们就别瞎折腾,平白让人笑话!”(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九三章 花家沉船
花族长几句话摔出来,花展元额头见汗。
花坡扫视屋内众人,心中暗想还是父亲有水平,说出的话句句在理,却让人难明其意。
别瞎折腾,不是别折腾,族长口中的“折腾”是指哪件事?灵堂内的花家男女各有各的想法,皆是低头沉默不语。
花族长见花常业迈步进来,花族长脸色稍缓,“常业,人送出村了?”
“是。”
对这个族内孙辈中的佼佼者,花族长一直很看重,他扫了一眼不成器的花展元,又看看沉默的花展周几人,将视线重新定格在花常业身上,“你们,好自为之。”
花常业忽然抬起头,“族长爷爷,等祖母入葬后,请您为我们这一房做主分家吧。这次家中沉船损没的银子,都算在孙儿身上。”
众人皆惊。花展元看着高大沉稳的儿子,张张嘴没有说话。花家大舅母露出惊恐地表情,“你个傻孩子,也得了失心疯不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凭什么要都算在你身上?”
说完,她扫了一眼花家三舅母,冷哼一声。
三舅母本就单薄地肩膀缩了缩,抬眼望向自己的丈夫,花家三舅花展周站起身,“我也赞成分家,这次损没的银子,我和常业分担。”
他说完与妻子四目相对,有沉痛,有歉意,更有执着坚定。花家三舅母怔怔地望着丈夫,眼泪迅速滑落。滴入膝下的草席中,无声无息。
“你这当亲叔的,也好意思说出口!”花家大舅母嘀咕道。“若不是你们几个疏忽,何至于——”
花常业的胞弟花常和向来以大哥马首是瞻,他见大哥一脸沉静地拿定主意,知道母亲再争下去只会让大哥更加难做,“娘,你别说了,这件事咱们听大哥的。”
花家大舅母被噎住。她看看两个占成一线的儿子,眼中露出惊慌,“当家的。你倒是说句话啊!”
花展元左右看看,叹息一声,摇摇头。
花家姨母见此,一甩乱发。“算在谁头上我不管。分家也没我的份。娘把商船的一股利给了我,不管损没的银子算在你们谁头上,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分到今年的银子!”
花家大舅母扫她一眼,“二妹这话说的好笑,娘是分给了你一股,不是‘一股利’,看来你真是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疯了。”
花常业的妻子何氏马上出生附和婆婆的话。“就是!做生意本来就是赔赚不定的,哪有只分银子不摊风险的好事!”
眼见着几个女人又要吵吵起来。花常业面沉似水,花族长不悦地看着这群眼皮子浅的妇人,喝道:“好了!还有完没完!你们老子娘还躺在屋里没入土呢,分家的事日后你们商量清楚了再找我!现如今先把丧事办好才是最正经的。”
说完,他站起身,由花坡扶着,颤颤巍巍地出院门回家。
“爹,他们这一支分家的事情,您老怎么个主意?”
“坡儿,展元兄弟四个,老大没本事只会看妇人脸色却摊上两个好儿子,老二闷声不响却最有心眼,老三还算厚道可惜无子无底气,老四就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书呆子,分家是肯定的,不过怎么个分法咱们不管,省得没事惹一身骚。等他们吵完拿出主意自然会来请我去主持大局。”花族长细心教子,“你且记着,凡事以大局为重,一碗水不可能端平,总要有人吃些亏有人占些便宜。吃亏的是老实厚道的,占便宜的是掐尖的,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咱们就不必替人强出头,不这样事难平。”
花坡将父亲的话认真记在心里,慢慢消化。
花族长咳嗽一声,抬眼看看渐黑的天色,“西山止景而月出,阴阳互转而相得。常业是个有出息的,却没摊上个好娘、好媳妇,怕是还有的熬。”
花常业的妻子何氏乃其母的亲侄女,由母亲做主自小给定的娃娃亲。何氏好吃懒做上不得台面,却也没办过什么太出格的错事,加之她上有亲姑婆母相护,下有两子傍身,自然有恃无恐,所以她明面上虽惧怕丈夫花常业,但实际上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里。
有这样的妻子,的确够糟心的。花坡想起蓝怡的言谈动作,“爹,我瞧着蓝氏是个主意正的,王林喜对她从心往外地敬重。”
花族长点头,从暖袖里伸出手,捋捋花白的三撇胡须,“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寡妇,能让夫家给她做主带孩子风光改嫁,的确有几分本事,你姐说,蓝氏改嫁的是北沟村老周家的二小子?”
花坡点头,“正是呢。周家的二小子周卫极前些年应募参军回来后一直在衙门做事,姐说蓝氏与周卫极两家就隔着一堵墙,但是两人都是规矩本分的。三月前蓝氏和孩子被拐子迷了去,多亏周卫极才救了回来,一来二去哦地才结下这门亲事。不过大妮子回来说,这周卫极与蓝怡早就看对了眼,私下早有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