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红了脸,声音更加嘶哑的沈戈回道,“三叔放心,我心里明白着呢。如果不是方纲首,咱们不可能这么顺利从树上逃到山上来。他要跟安自远一道回乡找亲人,安自远还答应给他两百两银子,刚才他没站在安自远一边,我已经知足了。”
生子低头,小声道,“是我没听哥的话,自作主张跑到院里拖了哥的后腿。”
“你俩人儿不大,胆儿却大得要包天了。”马三叔拍了拍生子的肩膀,又推沈戈躺下,叹了口气道,“戈儿安心歇着,我跟陈哥轮流守夜。”
坐在凳子上的陈宏这才开口,“咱要造出沈戈病得要死的假象,让安自远觉得他不必动手,沈戈也活不了了。为防万一,咱们今晚谁也不要出这个门,先熬过这一夜,等天亮再说。”
东院正房东里间内,房氏搂着女儿,低声问道,“方才在菜园里,娇娇对安公子说了什么,我看他后来脸色一直不好。”
不好就对了,林如玉翘起唇角,“他问女儿为何惧怕他,女儿说对他没有惧怕,只有感恩和对长辈的敬重,他就生气了。”
黑暗中,房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却依旧温柔,“娇娇说得没有错,他许是想起下蔡家中的妻儿,所以担忧了,与娇娇无关。乖乖睡吧,明早咱还要去寻药、采药呢。”
“嗯,娘也快些睡,您多睡会儿,身体才能恢复得快。”林如玉用小脑袋蹭了蹭母亲的胳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劳累一天的女儿很快睡熟后,房氏轻手轻脚起身,将院门栓好,堂屋落栓又搬了把椅子将门抵住,再将东西里间的窗户关紧,用装了水的粗瓷碗挡住窗扇。
若半夜有人想从门或窗进屋,屋里人便能听到动静惊醒。
做好这些后,端着油灯的房氏轻手轻脚走到床前,给大福和阿衡盖好被子,才回到东里间,吹灭油灯,将从厨房拿来的菜刀压在枕下,紧紧挨着女儿闭上了眼睛。
窗外,蛙声不绝于耳,山下的洪水还在一点点涨高。洪水中,有人筋疲力尽地紧抱大树,有人跪在房顶上求菩萨保佑,更有许多被淹死的人、牲畜浮尸水面,顺水漂流,令人看一眼便心神俱颤。
星月微光之下,两个黑衣人乘一艘独木小舟漂至林如玉所在的山下,甩出带爬墙勾的绳索勾住一棵大树,爬上了山。
几个时辰后,观音庙东院内,林如玉睁开眼睛,转头见睡在外侧的母亲还在熟睡。
又抬眸望了一眼微微发亮的窗户,林如玉轻手轻脚地穿衣起床,用昨晚准备好一捧细土,在桌面上摆出“女儿去采药”五个字后,林如玉便搬开椅子,轻手轻脚出门背起背篓,向庙外走去。
雨后山林湿气很重,林如玉却顾不得被打湿的鞋子和裤腿,瞪大眼睛在草丛中寻找能用得上的药材。
很快,她便采了半背篓草药。林如玉又累又高兴,站直身体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四下寻找黄柏树,她还需要弄些黄柏树皮入药。
黄柏树还没望见,林如玉却发现两道身影,在山下不远处林中闪过,正在攀援登山。林如玉立刻避到树后,握紧了手中的柴刀。
那两道身影一看便是成年男子看他们绑着裤腿、束着袖口的装扮,不似逃难的村民,倒似是镖师或江湖人。他们是逃难上山的,躲在树林里做什么?
还不等林如玉想出如何快速安全返回庙中,便听不远处传来了大福和小阿衡的喊声:
“二妹——”
“姐——”
“二妹——”
“姐——”
正在向上爬的两人听到喊声,立刻俯身藏好。
见他们第一反应是躲藏,林如玉脑中闪过数个念头,她悄悄向后退,退到发现不了山下二人的位置后,才握紧柴刀欢快高声回应,“我在这儿呢——采到好多草药——”
回应完,林如玉向着寺庙的方向跑去,很快与大福和阿衡汇合了。
树林中的两个人没追过来,很好,这样林如玉就不用当着大福和阿衡的面,卸人的胳膊腿了
阿衡冲上前抱住林如玉的腿,“姐姐坏,自己跑出来不带阿衡。”
林如玉的心砰砰跳,她装作无事地抬手戳了戳阿衡鼓起的腮帮子,笑道,“‘安’恩公他们待会儿要启程回‘下蔡’了,所以姐姐想着早点出来采些野菜,好回去给他们做早饭。”
“姐姐要做什么?”小吃货阿衡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姐姐。
林如玉把背篓递给大福,笑着握住弟弟的手,引着他们向回走,“庙里有‘十几个大人’,我打算先熬两大锅野菜粥,再烙几张饼,让‘安’恩公他们五个带在路上吃。他们划船走,得多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虽然安恩公身上不缺银两,但现在闹洪水,他有再多的银两也买不到吃食……”
林如玉重点强调了庙里有十几个大人,以及“不缺银两”的“安恩公五人”,马上要出寺下山回“下蔡”,就是要藏着的人听清楚。
一直到林如玉三人平安走到庙门口,身后也没有传来一点动静,林如玉才放松了戒备。
很好,这俩人不是来抓她的,否则他们听到庙里有十个人大人,早该冲上来了。
若这两人是被派来搜救安自远的,听到自己的话,他们就该现身跟上来了。
如今他们伏在林中不动,大半是来者不善。既然如此,放安自远出来探路,再合适不过。
第37章 晕厥
林如玉带着大福和阿衡返回庙中,关紧庙门,回东院见娘亲。
房氏见女儿平安回来了,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板起脸责备道,“昨晚已说好一块去采药,你怎一个人偷偷去了?莫说遇上坏人,便是你在林子里迷了路,该怎么办?”
“女儿知错了,娘别生气。”林如玉上前轻轻扯住母亲的衣袖,乖乖巧巧道歉。
在母亲眼里,林如玉是个十四岁没出过门的小姑娘,处处需要被人照顾;但林如玉自己却觉得自己已经十七岁,是有自保能力的大人了。家中四人,母亲病着,阿衡年纪太小,大福哥不认得草药,所以在昨晚,林如玉已打定主意要自己早起出门采药了。
房氏何尝不明白女儿的心思,见她的鞋子和裤腿上都是泥土,叹了口气道,“快回去洗一洗,娘……”
“二姐!”生子急吼吼从西院跑出来,“我哥烧迷糊了!”
听到沈戈病情加重,林如玉哪还顾得上旁的,连忙道,“娘,咱们过去看看沈戈吧?”
房氏吩咐道,“大福和阿衡留下来,守着火熬粥,再将背篓里的草药用凉水清洗干净。”
五岁的小阿衡懂事地应下,“好。”
待母女俩进入西院东厢房,发现沈戈的脸被烧得通红,已人事不省。房氏抬手试了试沈戈额头的温度,担忧道,“这样不行,得尽快给他退热,我们这就回去熬药。”
庙里无酒无冰,不能通过擦拭退热,熬药也需要时间,现在该怎么办?林如玉立刻想到了一个办法,“对,我采回了几味退烧的药,娘,咱们快回去熬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