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且慢。”云鹃从里间走出来,笑吟吟唤住张语珍,“您是等雨莺把单子列出来,自己带回去呢?还是让奴婢给您送回去?”
若是林家把这单子送到张家,让张家知道自己和母亲没了林家撑腰,她们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张语珍又怒又怕,用帕子捂着脸,哭跑出芫华院。她本以为林如玉会追出来,可站在院门口往里望,却发现那小妮子正站在房门口,盯着廊柱发呆,根本就没追出来的意思。
张语珍气得跺脚,跑去找母亲给自己做主。
林如玉站在房门前,直直盯着右边的廊柱。赶走了吵闹的张语珍,林如玉却听到了上一世自己临死前牙齿打颤的声音。
恐惧到了极至,人会身体僵硬反应力降低,身体还会无意识发抖。她当时多没出息啊,一句话都吼不出来、骂不出来,只能发出牙齿咯咯的颤抖声。
林如玉洁白的手掌落在鲜红的廊柱上,湿凉的触感让她不由自主一颤。
连日阴雨,四处潮湿。林如玉盯着掌心的水渍,看了许久,才缓缓握紧拳头。
报仇,她要报仇!!!
院里的丫鬟婆子被自家姑娘镇住,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铁青着脸从房氏院中走出来的林大姑见到女儿,压住怒气吩咐道,“娇娇刚回家,你多陪她几日,娘先回去!”
掉着眼泪正委屈的张语珍……
“娇娇把语珍赶走了?”一直忙到天黑,房氏才得了空,叫过女儿询问张语珍的事,并屁累得打了个哈欠。
林如玉将自己熬好的燕窝粥摆在桌上,母女俩一边吃粥,一边闲话,“嗯,表姐要夺了我去年生辰时,爹爹送给我的那对翡翠玉镯。我气不过,就把她赶走了。我还让雨莺列了张单子,让表姐把从女儿房里抢走的东西都还回来。她若不还我,我就将单子拍到张家老夫人桌上去!”
房氏笑着打趣道,“娘的娇娇越发厉害了。”
林如玉笑得如同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女儿以前傻,现在脑袋可灵光了。女儿以后可以给娘打下手,帮您分忧解劳。”
父亲出海未归,二叔二婶帮不上忙,弟弟还小,林如玉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懂事了。
女儿变得懂事了,房氏欣慰又心疼,“不急于这一两日,娇娇辛苦了半个多月,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林如玉也心疼娘亲,“娘也是,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娘先养好身子再说。”
母女俩吃完宵夜,靠在软塌上闲话。房氏问女儿,“沈戈可跟你提过,他为何要与叔祖分开寻人?”
“没有。”虽然沈戈没说,但林如玉却知道他怎么想的,“沈戈不是叔祖要找的人,他不想让叔祖身边的人误会他接近叔祖,是另有所图。”
房氏幽幽叹息,“叔祖身份非同一般,他身边人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只是沈戈也太不容易了,他怎么就不是叔祖要寻的孙子呢,俩人分明看起来就像亲爷孙。”
林如玉轻轻摇头,沈戈不提,她也不好问。认亲是大事儿,肯定是要慎之再慎的。
窗外又响起了沉闷的雷声,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躺在自己房中听雨,与在船上听雨,心境完全不同。在自己家中,是无比的安心。
安心之余,林如玉又忍不住担忧沈戈。
下雨了,他可寻到了落脚的地方?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淋雨。
第80章 第三个身份
雨夜,林家一片欢声笑语,安江春冒雨赶车,进入和州岭川县丞府邸。马车直接进入府中,二春撑开伞,请下安王世子贺炯明。
待世子沐浴,更衣,用饭后,负责押送东竹先生的安林春走入房中,抱拳行礼,“世子。”
头束玉冠,身穿锦袍的贺炯明闲适地坐靠在铺着锦垫的雕花长榻上,抬手抚平了左袖的褶皱,悠然问道,“办妥了?”
“是。已将人送到地方,妥善关押。”安林春单膝跪地请罪,“属下耽搁数日,请世子责罚。”
“洪水提前,罪不在你。”贺炯明让安林春起来回话。
安林春谢恩起身,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世子,赵禄笙派人送来消息,追杀您的灰衣杀手是二公子的人假扮的。提前炸了卧龙堤的,还不能确定是二公子的人,似乎四公子也参与其中。”
安王有四子。
长子贺炯明和三子贺炯暖为嫡出,二子贺炯昭和四子贺炯时是庶出,两庶子的生母不是同一人。安王府这四位公子分作四派,贺炯昭明里暗里与嫡兄作对,妄图一较高下;贺炯时表面与世无争,实则四处煽风点火,欲坐收渔翁之利;被安王妃宠着的贺炯暖整日寻欢作乐,不理正事。
大业未成,自己的好弟弟们就开始争权了。贺炯明冷哼一声,“炯昭敢派人追杀本世子,却没胆子炸卧龙堤,坏了父王的大计。”
那就是十六岁的四公子派人炸的了?他哪来的这么大胆子,又是什么时候把人安插进卧龙堤大营的?安林春有些发蒙,忽然觉得四公子比二公子更可怕。
安逢春低声道,“四公子做事向来谨慎,此番怕也是抓不住证据。一旦王爷怪罪下来……”
贺炯明阴郁的眸子向上一抬,“已经炸了,追究又有何用?现在最紧要的是不能耽搁大事。让赵禄笙把此事安在袁亮身上,身为卧龙堤主将,卧龙堤出事,他责无旁贷。”
安佳春立刻拱手称是,真不懂二公子和四公子在这节骨眼上折腾个什么劲儿,也只有世子才是一心为大局考虑。三公子比四公子还大两岁呢,却只知吃喝玩乐,若他肯上进帮世子,世子此番也不会被洪水和此刻追得如此狼狈。
贺炯明又吩咐道,“派人知会董文印,牵扯进林家和安家计划里的人,一律灭口。”
安逢春请世子明示,“世子指的是马头山那帮?”
“那帮人留着还有用处,祁县漕官范根元及其下属都不必留了。”贺炯明扫了一眼安逢春的脸,“安自远这个身份没用了,你们也换张脸。”
三春应下,安逢春又小声问道,“主子今晚可要见一见郑昌明?”
狡兔三窟。
郑昌明是岭川县丞郑永贵之子,也是贺炯明给自己安排的第三个身份,按计划他应在三月后登场,现在也只能提前了。想到此人,贺炯明眸子里的阴郁散了几分,“让他进来。”
早就侯在院门外的郑昌明得到传唤,走入房中躬身行礼。此子身姿修长挺拔,一双不浓不淡的剑眉下凤眼微挑,鼻梁高挺,薄唇玉面,自有一股冷贵疏离的气质。与温文尔雅的安自远,截然不同。
贺炯明满意点头,“你今年多大年纪?”
“回世子,小人今年六月刚行了冠礼。”
郑昌明的声音若山间寒溪,与他的模样很是相和,贺炯明越发满意了,“三日后,你以为宣州太守夫人贺寿的名义,赶往宣州。”
郑昌明凤眸里的喜悦被世子一句话定住了,“小人……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