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日夜里,他方得到了答案。
这种气息的起始,想必正是源于那位名唤阿樱的姑娘——意识到这一点之时,彭洛今既是震惊,又有几分意料之中。
配制解药的过程中,他在焦急于保住性命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在忧心韩呈机。
当初他为韩呈机的双腿清毒之时。因部分余毒无法清理,只能选用了西疆的一种‘惊鸿蛊’来压制。
此蛊于人体无任何坏处,但在进入宿体之后,不可取出,并会同宿主性命相连——换而言之,蛊虫死,宿主亦不能存活。
‘惊鸿蛊’生性顽强。无需任何药液喂养亦可在人体内存活百年之久。然而唯有一点——被种蛊之人万万不可妄动男女之情,但凡一牵动情根,惊鸿蛊必会遭创。用情愈深,惊鸿蛊的性命消减的便愈快。
最多不过可存活三年之久——
在此之前,彭洛今从未担心过这一点。
毕竟韩呈机并不像是会轻易动情之人。
可这位名唤阿樱的姑娘,显然在其心中占据着不同寻常的地位——
然而也仅止于此了——在方才韩呈机亲自将解药摧毁之时。想必便已经做出选择了。
勿论是受到怎样的冲击,方让他改变了想法。但如此……甚好。
命运总不会是完全公平的——但对于几度濒临在生死边缘的人来说,能活下去,或许便是最好的。
望着眼前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韩呈机,彭洛今的眼神复杂至极。
……
“吁——”清早十分。一声勒马的呼声在寂静无人的锦云街上陡然响起。
阿禄自马车驾座上跳下,疾步来到街道右侧的一家店铺前,大力的拍打着铺门。
边急声喊道:“方家少爷可在?我找他有急事相告!”
待阿禄快要将嗓子都喊破之时。方听得内里隐隐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不满地说道:“又是哪儿来的求医的。都说了我们这儿治不了,还一个劲儿的找上门来,这一大早的也不知道烦不烦……”
声音刚落片刻,便有门闩被拉开的动静响起。
紧随着门被打开,从里面现出了一张年约二十来岁,伙计打扮模样的男子。
阿禄还未来得及言语,便听其在前头抢白说道:“这位小哥,倘若你要寻医的话还是另找他处吧,我们这儿是药行,可不是医馆——”
伙计边说着话边忍不住摇头。
这些人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医馆排不上趟儿,竟连药行都不放过,近来每日少说都要有近百个这样儿的来上门求医的。
阿禄忙摇头连声道“不”,径直道:“我是来找贵行中的方少爷的,还请代为引见!”
罢了又怕遭拒,继而又补充道:“此事关乎——”
说到此处生怕伙计不知江樱是谁,伸手指向对面一江春的招牌,“关乎阿樱的性命,不容耽误!”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伙计愣了愣。
这说的是对面的江二姑娘?
这小姑娘他熟啊……
那可是做的一手好菜!
可也没听说有染上疫病了这回事啊……
前两日还跟着少爷一起给她那位奶娘四处采药治病呢——
虽是不太确定,但伙计还是选择了配合。
毕竟这姑娘要是没了可真是肃州城的一大损失啊……
“这位小哥随我来吧,我家少爷在药房制药——”
阿禄连忙道了谢,边疾步随伙计往里走,边暗暗点头。
这么一大早就起来制药,由此看来,这方家少爷虽然是个不靠谱的青年,但好歹算是个勤快的郎中——
二人很快来至后院药房。
伙计上前叩门,“少爷——啊!”
伴随着伙计的痛呼声,房门忽然毫无预兆的被从里面推开,直将门前的伙计撞得倒退了四五步。
紧接着,阿禄就见自房内大步行出了一道人影来。
因为此处刚好背对着晨光的缘故,阿禄看不真切对方的形貌,只能看得出一个……极为凌乱的男子身形轮廓。
只听其激动万分地喊道:“成了……成了!”L
☆、193:‘死不了了’
一身月白色衣衫因被各种不知名的药材汁液浸染而显得脏污不堪、蓬头垢面且满眼红血丝的方昕远立于门前,右手举着一只洁白的小瓷瓶,激动的整个身躯都在微颤。
分明是狼狈出了几分邋遢猥琐的形象,却莫名使人觉得格外的高大伟岸。
当然,这里所指的‘使人觉得’,也只是方昕远自身这样认为罢了……
至于阿禄和药行里的伙计,已经拥有了透过事情表面看本质的技能——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方才方昕远冲出房门之时所喊出的那句‘成了’上头。
……什么成了?
然而二人还来不及开口询问,便忽听得方昕远仰天哈哈哈大笑了三声。
这笑声不可谓不震耳——像是天空深处压抑了许久的响雷忽然炸开。
伙计呆在原处看着自家少爷,是觉着这一幕像极了那些武侠话本子里所谈及的练邪功导致‘走火入魔’的情形……
阿禄亦是目瞪口呆,强自说服自己眼前的人没有疯,上前说道:“方少爷,我有些重要的东西要给你看——”说罢便解下了肩膀上的包袱,随着他的动作,包袱发出叮琅哐当的声响。
毕竟彭大夫桌上的瓶瓶罐罐有些多,而他本着宁可错拿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原理……全给偷来了。
而方昕远在被阿禄的话拉回了神思之后,却只回了他一个‘你是谁’以及‘小爷有急事没空理你’的不屑表情,而后便迈了阔步往前走去。
阿禄不太能理解他顶着这么一副形象却还能如此嚣张是为了哪般……
而且,他们好歹也碰过几次面的,虽然他只是个小厮。但也不属于大众脸好吗,就一丁点儿印象都没能留下吗!
然而不管如何,眼下除了腆着脸皮跟上去也别无他法,故阿禄只有边跟着方昕远往外走边急道:“方少爷,我这儿有些药材可能对阿樱的病情有所帮助,你看能不能鉴定一二?”
“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昕远一把挥开了阿禄,一副心急如焚中却又带着狂喜的表情。矛盾到了接近扭曲的程度。
阿禄欲哭无泪。他这番话说的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哪里就乱七八糟了?
怎么不说是这位方少爷自己根本没有分出神来听他说了些什么?
事实也的确如阿禄所猜测的这般。方昕远此刻的确腾不出任何心思来听任何人说任何话。
“太好了……”方昕远口中念念有词,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在冲出药行大门之时甚至不顾一切狂奔了起来。
“少爷……少爷您小心看路啊!”伙计眼见着不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惊得冒了冷汗。冲着方昕远那凌乱无比的背影喊道。
方昕远却仍旧没有能听得进去,阿禄和伙计来不及上前阻拦。唯有一脸紧张的看着方昕远,眼睛都不敢眨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