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起接过,低头一瞧碗中,只见是一碗寻常的清汤素面,面条形条纤细而圆滑,上面漂浮着一层切成碎丁儿的蒜苗,再有就是一应被切成细长条形的蛋黄色细丝。
拿起筷子一搅,面香混合着蒜苗特有的香味儿在扑面而来,光是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晋起一口吃下之后,即是愣住了。
这面的劲道和味道……
江樱见状眯了眼笑道:“这面是我照着阳春巷里那家做的,味道应当还可以吧?只是我将葱花换成了细蒜苗,又另加了些煎蛋丝进去——”
晋起闻言意外不已。
真是她自己抻的?
她竟能将阳春巷里的阳春面的味道学了个十足像……
前世他在连城,或在外征战之时,最想吃的便是一碗这种味道的阳春面。但却没人能做的出同样的味道来。
“尚可。”晋起头也不抬,口不对心的说道。
江樱却已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遂也低下头去吃起了面。
让晋起意外的是,一碗面吃下来,她竟是反常的安静,一句废话,不……就连一句正常的话也都没有说。
“我来收拾便是。你早些回去吧。”晋起见她站起身欲收拾碗筷。出声道。
“没事,不着急。”江樱笑着摇头,将他面前的碗筷取过送进了厨房里。
晋起听着由厨房里隐隐传出的窸窣声响。忽觉有些闷的喘不过气来,干脆起身走了出去,站在门外屋檐下深深吸了一口夹杂着冷意的空气。
江樱这两只碗洗的不可谓不仔细——足足洗了近半个时辰。
晋起便也在屋檐下站了半个时辰,眼见着屋顶墙头上的积雪厚了一层又一层。
神思浮动间。他忽然在想,这女人气人是气人了些。但若回到家能吃到格外可口的饭菜,见她冲自己甜糯糯的笑……竟是一件让人倍觉温暖的事情。
他在想什么?
晋起蓦然回神过来,立即将这不切实际的臆想斩断——
所有的事情都尚处于未知的状态,他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确定。又怎能有此奢望?
若单因他这一己之私便要将她牵连进来,那就真的太过自私了。
江樱终也找不到什么借口赖着不走,将手擦干之后走了出来。
“晋大哥。那我……走了。”江樱提着空掉的小篮子来到晋起身边说道。
“嗯。”
江樱看了他一眼之后,便抬脚朝外走去。
檐外风雪正大。吹的她险些要睁不开眼睛。
晋起见她抬手到额前挡风雪的模样,不由地皱起了眉,转头朝屋内竖放在门边的纸伞望去,想要上前取来,却又生生忍住。
“晋大哥……”
少女独有的清脆嗓音传了过来。
晋起微微侧回头看去。
只见是已走到了大门口的江樱,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此刻正回过头来看着他,见他看了过来,遂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非走不可吗?”
晋起表情淡漠的道了个“嗯”字。
江樱微微抿了唇,片刻之后,点着头露出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却站在原处未动,似在踌躇着什么。
晋起将视线收回,转身欲回屋中。
江樱见状忙出声喊住了他,“晋大哥!”
晋起未有应答,只停住了脚步,背对着江樱。
“那日在西山里,我起了烧你带我回来的时候,我可曾说过什么话?”或是着了急怕晋起真的没了耐心再听她说话,这一回江樱半点儿吞吐也没有,一鼓作气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她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
眼见晋起临走在即,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想再糊涂下去。
江樱并看不到背对着她的晋起此时是怎样的表情,只听他纹波不动的声音说道:“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
江樱闻言忙提醒道:“就是春月出嫁那日,我进山寻白宵被一只大虎自山上逼落,刚巧挂在了树杈上为你所救,在山洞呆了一夜之后你带我出山时,我还……还来了葵水弄了你一身都是,就是那次,想起来了吗?”
要她将这些令人难堪的细节重提真是太……
可她都说的如此详细了,晋大哥总该记起来了吧?L
☆、202:“把柴刀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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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着江樱的晋起闻听此言,欣长的身形顿时不能再僵硬。
脸上的颜色也是白一阵红一阵的变幻着,异常丰富。
这女人的脸皮厚度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世界观!
这都装作不记得了,她竟还将这些令人无法直视的事迹一桩一桩的翻出来说——
晋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几近一字一顿地说道:“记不起来了。”
江樱听罢面有忧色。
这还记不起来吗?
既然真的记不起来,那便算了吧……
她从来都不是个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若是遇到死结多数会丢到一旁,而非费尽心思去想着如何来解开它。
她从来也都不是一个爱自寻烦恼的人……
“那我就……先回去了。”
晋起这次干脆真的不理会她了。
江樱见状,深深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遂转身离开。……这一次倒是真的没有再半路回过头来。
一路上风雪不止,江樱踩在雪窝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去的方向走着。
她方才的话都提示到了那个份儿上,怎会有人记不起来。
她是迟钝了些没错,可她真的不傻。
晋大哥所谓的记不得,岂会是真的不记得,大抵只是不愿记得,亦或是不想给她难堪罢了。
看来那次因为发烧致头脑发昏,迷糊之下对晋大哥表明了心迹一事是的确发生过了。
如若不然。晋大哥断然没有理由再三缄口谎称不记得西山之事。
如此说来,晋大哥也算是早已知晓了她的心意。
这个结论一经在江樱的脑海中形成,紧随着许许多多同晋起有关的事情,便一股脑儿的全涌上了心头。
远的不去提,单说此次她险因‘瘟疫’丧命,侥幸逃过一死之后,且不说方大方二。就是隔壁两家半生不熟的脂粉铺和首饰铺的老板娘。甚至是菜场卖菜的黄老伯都来专程探望过她。
唯有晋大哥没有露过面,哪怕是跟春风他们打听上一两句,都是不曾有的。
若说之前他不知晓自己的心意且罢了。而如今分明已经知晓,却还如此漠不关心,甚至方才临别之际,张口闭口都是赶她走的言语……
但凡对她有一星半点儿的好感。在知道了她心意的情况下,都断不可能如此相待。
所以。这是不是说明……他真的是一丁点儿都不喜欢自己,甚至是……厌恶呢?
她就知道,不该因为即将要分别不想留下遗憾遂问个清楚的想法是错误的……
这种答案实在是太令人难堪了。
江樱心底苦涩非常,有些想哭。却又因为难堪的过了头以至于没这个脸去哭出来,是以只有紧皱着一张脸,顶着愈来愈大的风雪往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