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岂会争不过那些乌合之众?!
可他真正担心的是韩家也对西陵这块肥肉起了觊觎之心……
他担心的还有西陵王的态度。
血浓于水是否真的那么靠得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更何况较之仅仅只见了一面的外甥相比,难保云札更在意的是胞妹的早逝。
谁能说的准他不会对难产而死一说存有疑心?对晋家存有怨愤之心?
若韩家当真开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那么谁又敢肯定云札不会干脆联合了韩家反过来对付他晋氏!
晋擎云自认谨慎,甚至多疑,但从不会做出空穴来风的推测——
正如他方才所言,这世道瞬息万变,一切皆有可能。
可若能说服应王子一同前往西北应战,其意义便完全不同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王子冬烈的决定便等同是西陵王的意思。
形势虽说不会因此彻底逆转,却等同是往前跃进了一大步。
而对那些抱有觊觎之态的各方势力也是一种很好的威慑——韩家也不例外。
“你有几成把握可以说服应王子?”晋擎云凝声问道,苍老的眼睛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灼灼燃烧着。
“五成。”
晋擎云眉头一振,表情有些波动,却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好!”片刻之后,晋擎云点头道:“便依你之意将启程之日后延——只是你务必要记住,不管应王子开出何种条件,你只管向祖父提来,切不可与其闹翻了脸面。”
再如何狮子大开口他也都不担心,怕的是对方根本不肯同他们讲条件。
晋起微一垂眸,面色从容地应了声“是”。
晋擎云暗暗握紧了手中已经不复温热的紫砂茶碗,眼中一派笃定之色。
片刻之后,微微笑着将茶碗放到了三脚茶案上,口气已恢复了以往的平稳,对晋起交待道:“应王子自醒来后便未出过房门,今早你二叔曾前去探望过,据称其精神似乎不太好,你二人也算得上的表兄弟,理应过去看一看。”
条件自然要谈,但旁人比不得的亲系关系,却也是一记筹码。若不懂得利用,就实在太蠢了。
“孙儿知晓。”
晋擎云满意点头。
……
然而事实证明,晋起还是不太懂得利用这种筹码,因为他压根儿没去冬烈那里探望。
只是让宋元驹大概去跟大夫确定了一下,依照冬烈眼下的情况可会影响到一月后的出行,得到了“不影响”的肯定答案之后,便彻底撒手不管,安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而此时,冬烈依旧维持着醒来后的姿态——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目光空洞,与谢佳柔的状态有的一比了。
只是谢佳柔是心灰意冷不愿多想,而他却恰恰相反,他是因为想的太多以至于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了——
他昏迷的时候做了很多梦,梦里的情景错乱繁杂,似无数张陈旧发黄的纸张,纸上写着许多故事,可却被人撕的粉碎,他用尽了全部的心力也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片段来。
“都怪那个姓江的,什么不好养偏偏养了只凶恶的剑虎……该死不死的又偏偏惊着了你!”冬珠抹着眼泪坐在床边,似自言自语般不知疲倦的喃喃着,“虽然我还是不大相信你会被一只虎给吓成这幅模样,但大夫也说你只是被惊着了,其余一概正常。你醒来之后又半句话也不肯说……这不是要急死我吗?”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冬珠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默默哭了一会儿,却忽地睁大了眼睛,道:“对了!也不知是不是改凝丹起了副作用……不行,我现在就给父王传信,让他派大国师过来给你看看!”
说话间豁然自床沿边直起身来,欲招来丫鬟去取纸墨。
这时却忽听冬烈的声音自身后响了起来——
“我记起来了……”男子的声音里满都是痛苦,似连发声说话都十分艰难,却仍旧咬字清晰的说道:“四年前,我从一只剑虎口中救下了你和义母,我因此身受重伤,毁了面相伤了眼睛……后为国师所救,得幸保住一命,却也因此失去了过往的所有记忆……我记起来了……冬珠,是不是这样?”
“阿烈,你……”冬珠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冬烈,不可置信地问道:“你都记起来了?!”
☆、294:上元
冬烈手掌撑着床试图起身,冬珠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没错,是的……四年前你是从一只剑虎的利齿下救下了我跟母后……阿烈,你,你真的都记起来了吗?”冬珠顺势坐在床上,扶着冬烈一只胳膊,声音颤颤地问道,一双眼睛里却丝毫不见喜悦之色,反而是满满的恐惧和患得患失。
“嗯……”冬烈似乎头疼的厉害,手指牢牢地按在太阳穴的位置,额头与眉间紧紧皱成一道道沟壑。
冬珠近乎慌张地看着他,印证道:“……全部都记起来了?”
“不……”冬烈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声音也越来越低弱,“只记起了救下你跟义母的情形……”
其余的似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晰。
然而,这种感觉却要比他这些年来的一无所知还要更加折磨人!
分明真相就在眼前了,却被一团迷雾生生的阻拦住——
“是吗……”冬珠说不上是庆幸还是什么,只觉得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拿还在轻颤着的手拍抚着冬烈的脊背,道:“想不起来便先不想了,不要再去想了……”
她承认她是自私的……
但她根本没有做好就此失去阿烈的准备。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一切来交换阿烈永远不要记起他的过往,他的那些……同她毫无干连的从前。
……
一晃眼七八日过去,连城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里,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雨虽不大,却从早上开始便绵延不绝,晌午吃饭的时候倒是消停了半个时辰。可那边晌午吃饭用的碗碟还没来得及洗干净呢,就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这一回,直是到了掌灯时分都没能停下来。
然而纵使天公不作美,可节依旧还是要过的,各家各户照常欢欢喜喜地吃了元宵。只是晚饭后出去赏灯的人较之往年相比,骤减了近一半之多。
剩下的一半愿意冒雨去凑热闹的,又分为三种。第一种是盲目兴奋型的。下不下雨对他们来说根本别无二致,该乐乐,该玩玩。全然不受天气影响;
第二种相比之下显得正常一些,多是见雨下的也不算大,撑把伞也不影响兴致,一年一回不出去怪可惜的。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第三种则是被动人群,本只想窝在家中做个安安静静的死宅。却被具备第一种或是第二种特质的家人或三五好友强拉着出了门,意致阑珊偏生又不好推拒,便勉勉强强地出来凑个人数。
而明面上看似属于第三种的江樱,内心却藏着第一种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