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的天,白九娘的额头却渗出一层汗珠。
早知道,她就找大奶奶借夏至了,夏至眼睛眨一眨就是一个鬼心眼。
她立刻就想到前院里找人商量,腿抬起来,才想起前面只有一个方金牛。
方金牛比她还要缺心眼。
大爷说了,要让她装成可怜的弱女子,让这小子逃出去。
可是她之前演戏演得有点过,弱女子没装成,还把那小子打落了两颗门牙。
现在他要去衙门,去衙门......
对啊,不用让他在这里逃出去,去衙门的路上也行啊。
白九娘抹了一把汗珠子,她以后还是跟着大奶奶吧,大奶奶让她去办事,事无巨细都会教给她,可是大爷却不一样,只是吩咐了几句,就什么都不管了。
她这样的,还是跟着大奶奶更好。
就像到四喜胡同打探消息,以及往宝卷斋里塞火药|丸子,大奶奶就连每一个细节都计划好了,她只需照办就行。
瞧那差使办得多漂亮,哪像现在,她都快要愁死了。
“好吧,我带你去衙门,可是你要老实点,不能跑了,否则大老爷饶不了我。”白九娘说道。
韩五陪笑:“就你这身手,还怕我跑了?”
白九娘冷哼:“万一你跑了呢,我要找个帮忙的才行。”
听说她要找帮忙的,韩五心里一沉,这座宅子里恐怕会有郎士文的人。
现在让他去衙门,郎士文显然还有后招,怎会就这样让他去了呢。
他正盘算时,白九娘已经找了方金牛过来。
方金牛二话不说,就用黑布把韩五的眼睛蒙了起来,两人连推带攘,很快,就带着韩五上了一驾骡车。
骡车走得并不快,白九娘和方金牛聊得却欢。
“九娘子,你可答应了,要请我去老范家吃羊肠子,别忘了啊。”
“瞧你说的,你九姐是小气的吗?一会儿把这小子送到衙门交给二老爷,我就请你去老范家吃羊肠子。”
罗家是当官媒的,如今罗大老爷在顺天府做官媒,罗二老爷也在顺天府,跟着罗大老爷打下手。
罗大老爷和罗二老爷平素里是不出来做媒的,若是有人来请官媒去说亲,往往是罗三太太和罗家几个年轻的爷们儿,但凡是罗家人,不论男女,都会说媒,四喜胡同里住了不少人,有长房的,也有其他几房的子弟,这些子弟来京城是历练的,待到别的衙门里有了空缺,他们便会补缺去做官媒,做不了官媒的,也会开个冰人馆做私媒。
同德皇帝骁勇好战,因此,罗家每隔几年便要网络一批黄花闺秀或者小寡妇,送到边关,说给那些有残疾或者娶不到老婆的军户为妻。
太祖年间,罗家就是靠这个换来世袭的官媒一职。
这些被送到边关的女子来路不正,但罗家却做了几代,驾轻就熟,加之到了如今,各州县衙门里的官媒,有大半都是罗家人,搜罗女子并非难事,而且还有兵部和户部给的文书,有些穷苦人家,为了让女儿能吃上饱饭,会主动送女儿过来。
临来京城之前,韩五就打听到罗家的底细,要打听这些并不难,平凉附近的军屯里,也有罗家说媒送过去的媳妇,她们当中有的人已经做了祖母,早已断了回到故乡的心思。
显然,罗家和顺天府的关系也不一般。
韩五冷笑,罗家和郎士文能相互勾结,把罗小姐藏起来,肯定也向郎士文许诺了好处,这女子真若是凤命,那罗家能给郎士文的就不是一个小妾了。
现在罗小姐丢了,罗家找不到人,郎士文必定不相信,罗家便想把这屎盆子安在王英和他们两个身上,所以才要把事情弄大,弄到顺天府,让郎士文不得不相信。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罗家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自己把人藏起来,又怕郎士文不答应,这才把他们三个拿来当挡箭牌。
韩五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只是不知道汇发钱庄的大掌柜又是如何掺和进来的。
骡车又走了一会儿,韩五蒙着黑布,并不知道走到哪里。他听到那个粗豪的男声高喊着:“停车停车,我去出个恭。”
接着,那婆娘就骂道:“懒驴上架屎尿多,你快去快回,这小子滑着呢,我怕他跑了。”
“他哪有那本事,九娘子你这么厉害,他可不是对手。”
两人又说笑几句,那男人便下车走了。
白九娘倒也不着急,还走腔走板地哼起歌来。
韩五越发肯定,罗小姐就是被罗家藏起来了,否则这婆娘哪还有闲心唱歌?
他用上巧劲,悄悄把系在手腕上的绳套松开,双手一松,他扯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好在车厢里昏暗,他很快便适应了,他看到白九娘坐在靠窗的地方,眯着眼睛,手放在膝盖上,正在敲着鼓点儿。
韩五没有犹豫,他的体力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他已经顾不了许多。
他出拳如风,朝着白九娘就是一拳。
白九娘大吃一惊,可是已经晚了,未等她反应过来,韩五的拳头已经打了过来,她哎呀一声就倒了下去。
第六八九章 小哑巴
秦珏带着依然昏睡的秦琅,并没有回九芝胡同,而是也去了通州。
当然,他是去自己的那处小庄子,而非若谷带着路七去的刘官屯。
秦珏到达通州时已是掌灯时分,明远堂里,豫哥儿和元姐儿已经从杨树胡同回来,今天负责接他们的夏至,正在低声告诉罗锦言,他们两个在杨树胡同做的事。
下午的时候,张氏的二姐,带着最小的两个孩子过来坐客。
张家姐妹都是好生养,二姨奶奶嫁的是顺义大族闽家,夫君闽涛状元及第,已经累官至大理寺少卿,她的婆婆便是让吴氏膈应了一辈子的陆老夫人。
二姨奶奶生了三子三女,最小的两个是儿子,闽敬修七岁,闽德修六岁。
几个孩子们相互都是认识的,也差不了几岁,张氏和二姨奶奶便放心地让他们在院子里玩耍。
姐妹两个在屋子里聊天吃零嘴,忽然外面传来哭声,二姨奶奶急忙趿鞋下炕,道:“我家那两个粗手粗脚的,别把你家两个金外外给欺负了。”
天赐和地养小的时候,把外甥叫成外外,于是外外这个词,就成了杨树胡同对豫哥儿和元姐儿的通称,二姨奶奶常来坐客,也把他们戏称为外外。
两人快步出去,还没有走下庑廊,就呆住了。
哭的那个竟是闽德修。
丫鬟婆子们正在哄他。
张氏张大了嘴,这倒也不算什么,小孩子谁没有哭的时候啊,可是更要命的是——
元姐儿叉着腰站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那石桌比她还要高,肯定是踩着石鼓爬上去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元姐儿抱下来,小心别摔着。”张氏忙道。
元姐儿居高临下,指着闽德修的鼻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才是哑巴,你全家都是哑巴,你全祖谱都是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