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见霍九一言不发,注意力都在白水仙身上,他很是无奈,霍九还真是喜欢听说书啊。
他不由得也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这一听便觉得有些意思了。
“霍九,这讲得是女皇帝开疆破土啊,先前我只听说过神勇女将军,还是头回听这女皇帝的。”
霍柔风此时的心神都被白水仙带走了,白水仙讲的这段是她讲给毕道元,又由毕道元写出来,在他们来京城的路上,散发给沿途的说书先生。
但可能是女皇帝在世人眼中有违天道,因而她来京城的这几个月,偶然听说有说书的在讲神勇女将军,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段女帝为报父仇直捣黄龙。
毕道元写得很好,白水仙讲得也好,一个人能变幻几个声音,时而女子柔声细语,时而男人语调粗犷,若非在场的人不住叫好,霍柔风会听得更加出神。
白水仙把一段讲完,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两口,高声说道:“这女帝传,奴家还有好几段,大爷们还想不想听,若是不想听了,奴家就换个诸葛亮三顾茅庐。”
诸葛亮三顾茅庐,这是说书的日常最常讲的,听书的早就听腻了,白水仙这样说,也就是暗示大家,想听什么,就该掏银子来点了。
有个中年汉子扬起手,道:“别讲这什么没影的女皇帝了,哪有什么女皇帝,爷出五两银子,你来段蟠桃会。”
白水仙欣然谢过,伙计便拿着托盘跑过去收银子,可是那汉子的银子还没有落到托盘里,便听到一个稚气的声音高声说道:“我出一百两,你把你会说的女帝传,全都说一遍!”
满座哗然,不过就是听说书,居然有人要出一百两?
待到看到是个小孩儿,先前的那个中年汉子脸上就挂不住了,他大声说道:“哪来的小孩子,别胡闹了。”
坐在霍柔风身边的黄大头皱皱眉,对李烨道:“今天你做东,快掏银子,让他们别小看咱们。”
李烨使个眼色,他的小厮立刻掏出一叠银票,都是十两面额,整整十张。
伙计忙从先前汉子那里跑过来,满脸堆笑地来收银子。
那汉子面沉如锅底,正要再说什么,坐在他旁边的一名文士打扮的人用手指弹弹桌子,示意他不要再争了。
这汉子只好坐下,却是恶狠狠地瞪了霍柔风一眼。
这时白水仙手里的醒木又是啪的一声,下一段女帝传开讲了。
中年汉子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对同桌的几人道:“这也不是哪家的孩子,你们看和他在一起的,都是些半大孩子,小小年纪就沉迷于茶楼酒肆,可见并非是正经人家的子弟。”
先前阻止他的文士不由得皱皱眉,不过就是小孩子们想听书而已,怎么就要说不是正经人家子弟了?
这时,坐在中年汉子对片的一人低声笑道:“陈兄也不要生气,你平时都在翰林院里,想来不知这小孩是谁吧。”
“是谁?哪家的纨绔?”被称为陈兄的汉子问道。他虽然一身文士打扮,可是长得粗豪,看上去并不像是读书人。
那人笑道:“陈兄可听说过有个永丰号的霍家?这孩子便是霍九,就是万岁钦封的那个霍九。”
先前的文士眉头动了动,问道:“功德殿的那个霍九?”
第一六八章 长史
永济寺时隔五十年,再次打开功德殿,都是因为永丰号的这个霍九。
本朝推崇佛教,但凡是与佛家有关的事,都能传遍大街小巷。也不过两个多月,霍九的名字在京城里便已妇孺皆知。
听说这个小孩便是霍九,在座几人都皱起了眉头,姓陈的那人冷笑道:“难怪这般没有礼数,原来是商户子弟,据说还是没有爹娘管教的,养于长姐之手。”
坐在他旁边的文士眉头皱得更紧,却是再也没有说话。
直到天色傍晚,白水仙才把她会的几段女帝传全都说完,霍柔风意犹未尽,决定回去以后,就督促毕道元继续写故事。
黄显俊和芦瑜则从书院里夫子的戒尺聊到贡院前街的笔墨铺子,又从静安寺门前的白糖糕聊到状元楼的蒸螃蟹。李烨插不上嘴,却听得起劲儿,他自幼长在扬州,对京城的人土风情都很感兴趣。见那女说书终于把一百两银子的书全都讲完了,李烨就问霍柔风:“霍九,你还听吗?要不再来一百两的?”
霍柔风摇头:“等到过些日子吧,这会儿不听了。”
过些日子等到毕道元写完了,这个白水仙学会了,她再过来听,嗯,再听一百两的。
黄显俊提议到他家吃饭,他家新来了一个厨娘,霍柔风又摇头:“我要回家陪姐姐用晚膳。”
众人都知道霍家只有姐弟二人,不像他们都是一大家子,少一个不回来也没什么,于是也没人再多说什么,李烨叫了小二过来结帐。
正在这时,小二领着白水仙走了过来,谢过那一百两的赏钱。
霍柔风叫了一声张亭,张亭从怀里掏了个封红赏给白水仙,白水仙知道这就是点了自己说书的那个,便再次谢过。
霍柔风对她说:“我家长姐也喜欢听书,过几天我让人给你送帖子,你来双井胡同霍家说几段吧。”
白水仙连忙应了,霍柔风见她言谈举止很是不俗,却又有几分熟悉,回到府里,她便叫来了张升平,让他查查白水仙。
史原和陈泽泷他们几个离开四海茶楼时,白水仙还没有讲完。
陈泽泷脸如锅底,和其他几人连招呼都没打,便上了自己的轿子。
史原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他回到府里,便叫来了自己的弟弟史云,把今天在四海茶楼里的事情讲了一遍,史云道:“兄长的意思,是让我以后少与陈翰林往来?”
史原道:“便是如此,此人心胸狭隘,言谈刻薄,你对他退避三舍为好。”
史云应是,又和史原闲聊几句,见史原眼有倦意,便告辞退了出去。
见史云走了,史原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明年史云庶吉士期满,如今正有战事,皇帝整日求神拜佛,任由朝堂上郭咏等人和太后党斗得水深火热,六部均不太平,若能让史云留在翰林院,倒也是可行之举。
因此今天他才约了几个翰林院的人出来小坐,没想到却因为霍九那个小孩子,闹得不欢而散。
他在芳仪长公主府任长史,算是个闲散的差使,长公主虽得太后宠爱,却没有直接参于朝政,在外人眼里,他这个长史,也就是管管公主府的琐碎小事,甚是清闲自在。
他独自在书房里枯坐良久,脑海里又浮现出霍九的面庞,终于,他叫来了长随史福,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看似并不起眼的狼毫,对史福道:“明天你拿上这支笔,去贡院前街的江南宝墨斋……”
霍柔风回到府里,和张升平说了几句话,便吵着肚子饿了,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零嘴不离口,可还是容易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