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怜地抚摸着女儿及腰的青丝,女儿的头发随了她,浓密乌黑,带着淡淡的皂角气息。
她从喜盒里拿起梳篦,念着喜歌,给女儿梳通了头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镜子里的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全无应有的羞涩,等到母亲给她梳了头发,她笑盈盈地说道:“娘,您念的真好听,我还是第一次听呢。”
谢红琳道:“那你们以后可要和和美美,就像这歌里的一样。”
说到这里,她的鼻头微酸,嘴边却溢出了笑意。
梳妆嬷嬷是吴家给请来的,榆林城里很有名,据说但凡是由她梳妆上花轿的年轻媳妇,全都是一举得男。
展家和谢家都不信这些,可是能图吉利的事,却也不会拒绝。
吴家推荐这位嬷嬷时,谢红琳一口答应下来。
梳妆嬷嬷用嘴咬着丝线一端,麻利地给霍柔风绞面,霍柔风龇牙咧嘴,如同受刑一般,谢红琳翻翻眼睛,哪有这么疼啊,大喜的日子,真让这丫头给气着了,好在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如果多生几个,她的头发怕是要早早白了。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小枫是遗腹女啊,表哥若是能看到女儿出嫁,该有多好。
梳妆嬷嬷终于给霍柔风开了脸,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霍柔风摸摸还有点微疼的脸蛋,对谢红琳道:“娘,我好看吧?”
这下子,连全福太太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她也不是头回做全福太太了,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哪家的新娘子这么有趣。
“好看,我的宝贝闺女最好看了。”谢红琳柔声说道,她的眼底都是笑意,她的小闺女终于要嫁人了。
霍大娘子也早早起来了,秋寒料峭,她披着月色站在霍柔风的院子外面,按照江南的规矩,未嫁的姐姐不能送妹妹,就连梳头上妆也要避开。
她在外面等了约末一个时辰,有亮光由远及近,来的是吴家姐妹。
见她们也起得这么早,霍大娘子笑着说道:“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吴欣欣道:“这哪儿睡得着啊,我闭上眼睛都是九娘子戴着凤冠霞帔的样子呢。”
是啊,是什么样呢?
这时,有小丫鬟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过来:“大娘子,两位吴小姐,九娘子梳妆好了,你们快进去吧。”
闻言,三人一刻不停地走了进去。
烛光下,霍柔风正在吃力地摘着头上的凤冠,镶翠和嵌碧担心她弄坏梳好的发髻,连忙过去帮忙。
凤冠被取下放在托盘里,霍柔风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口气,这玩意儿也太沉了,只是戴了一会儿,她就累得脖子疼,若是戴上一天,她的脖子非要断了不可。
“我看贵妃醉酒里面的戏子,戴着凤冠又扭又唱的,也没有这么累啊。”霍柔风抱怨着。
“戏台上的凤冠是假的,哪如你这个真材实料。”谢红琳说道。
这时,霍大娘子和吴家姐妹撩帘进来,霍柔风张着手,冲着霍大娘子道:“姐,你看我好看吧?”
“好看好看,姐还是头回见到这么好看的新娘子。”霍大娘子由衷地笑着。
这时吴欣欣问道:“咦,怎么没用花露呢。”
昨天她来的时候,她娘还特意让她带了两瓶上好的花露,那是京城老字号的花露,西安城里也买不到。
霍柔风道:“我已经够好看的了,就不用再抹花露了,免得迷倒一大片。”
谢红琳和霍大娘子齐齐抚额,可算是把她嫁出去,以后这抚额的事情全都交给展怀了,真好。
她们并不知道,霍柔风之所以不用花露,并非是她说的那样,而是为了展怀。
或者说,自从那一年,展怀在无锡霍家庄子里,因为花露而病了一场,她便再也没有用过花露了。
初时她是觉得花露险些害了展怀,她心里膈应,后来渐渐地成了习惯。
隔着厚厚的嫁衣,她摸摸颈下,那里有一处突起,那是当年展怀送给她的小猴子。
小猴子里面是水蜜桃的香味,酸酸甜甜。
天光大亮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鞭炮声,有小丫鬟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夫人,迎亲的轿子到了马场外面了。”
屋里的女眷们连忙站起身来,镶翠和嵌碧手脚麻利地把凤冠重又给霍柔风戴上,刘嬷嬷端了碗百合莲子汤,对霍柔风道:“九娘子,喝口汤,百年合好连生贵子。”
第五五五章 花轿
霍柔风端过汤碗,刚刚喝了一口,汤碗就被刘嬷嬷夺了过去,霍柔风要抢,可是又有一碟饺子端过来。
端饺子的却是母亲谢红琳。
好吧,不让喝汤,那就吃饺子吧,话说她还真是不习惯大早晨吃饺子的。
霍柔风伸手去接,却被刘嬷嬷按住,全福太太笑着说道:“吃口娘家的饺子,到了婆家得骄子;吃口娘家的饺子,和和美美一辈子。”
谢红琳亲手把饺子夹到女儿嘴边,喂她吃下,这是关外的风俗,不但霍柔风没听说过,就连霍大娘子和吴家姐妹也是第一次见到。
饺子是肉馅的,很好吃,可是霍柔风也只吃了一个,待她张大嘴巴,准备吃第二个时,她娘就把饺子端走了。
端走了!
霍柔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的饭量一向很大,她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问道:“那我总要用过早膳再上花轿吧?”
“不能吃!”谢红琳和全福太太几乎异口同声。
吃了就要上茅厕,哪有新娘子下了花轿就找茅厕的道理?
霍柔风还要再问,就听外面的鞭炮声更响了,有小丫鬟隔着帘子就大喊:“新姑爷进门了!”
下一刻,霍柔风眼前一暗,等她明白过来时,眼前已是红彤彤一片,她已被罩上了盖头。
啥,真的连块点心也不给吃,就把她打发走了吗?
霍柔风后悔极了,早知道今天没有早饭吃,她半夜起来沐浴时,就应该大吃一通。
她强忍着饥饿,拜别了母亲,由哥哥霍轻舟背着,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霍柔风就把红盖头拽了下来。
她明明听到小丫鬟说“花轿来了”,可是为什么没让她坐花轿,反而坐的还是马车呢?
她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坐花轿,新娘子的花轿。
可是她坐的还是马车。
她又不是没坐过马车,她都坐烦了。
霍柔风只好问一旁的镶翠和嵌碧:“我的花轿呢?”
该不会是刚才报信的小丫头看错了,把马车看成了花轿?
镶翠笑着说道:“您别急,花轿在后面跟着呢。”
花轿来了,只是没让她坐。
她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到窗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九别急,山路不好走,坐轿子不舒服,待到快到榆林城了,再给你换成轿子。”
是展怀啊。
霍柔风眉开眼笑,什么花轿啊,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披红挂花的轿子而已,哪有小展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