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亮道:“哪里哪里,还不是托了大娘子和九爷的福,给永丰号的铺子做些跑腿的活儿,若非是当年九爷叮嘱过,永丰号的掌柜们哪能看得上我,如今他们从手指缝里漏点出来,就够我们一家子过日子了。”
他的口气中透着满足,张亭见他衣著整齐,就连一向低头哈腰的毛病也改了不少,可见日子过得舒心多了,只是那女里女气的作派,却还是改不了。
张亭道:“算你还有良心,能念着九爷的好处,有个事儿让你帮帮忙,你有空吗?”
贾亮忙道:“张家小哥,虽说九爷不在了,可是只要你吩咐一声,姓贾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呸,就你这小身板,还上刀山下火海?别逗了。就让你在市井里找个人而已,也不是大事……”
几天后,麻子胡同。
累了一天的张屠户提着一坛子酒和白天卖剩的猪下水回了家。
他手脚麻利地把猪下水煮熟,便走到院子里,敲了敲隔壁的院墙,然后又把自家大门敞开了一条缝。
没过一会儿,一个苗条的身影便从门里进来,张屠户从黑影里出来,一把便将来人抱进怀里。
来人娇声推开他,嗔道:“你这猴急的,这么一会儿都等不急了,你也不怕让人听见。”
“怕什么,就你家那个窝囊废,听到又能如何?”张屠户索性将女子抱起来往屋里走。
一番云雨后,两人衣裳不整地坐到炕桌前,女子倒上两杯酒,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正在这时,屋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踹开,两名大汉闯了进来。
“什么人?”女子一声惊叫,张屠户摸索着去拿他藏在床下防身的杀猪刀。
一名大汉上前一步,朝着张屠户就是一脚,骂道:“老实点,否则老子就把你那玩艺儿给剁了。”
那一脚正踢在张屠户的命根子上,张屠户痛得滚到床下。
女子早已吓得捂住了嘴,却是一声也不敢叫出来了。
……
而在隔壁的院子里,女子的丈夫把面前的五个二两的金元宝,咬了一遍,确定这是真的金子,瘦削的脸上便再也掩不住笑意,乐得看不到眼睛。
“那娘们偷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小的早就不想要她了,可是小的穷,身体又不好,你们也知道,人穷志短,唉,何况那张屠户是杀猪的,不但有把子力气,而且心也狠,小的心里害怕,就只能装糊涂。”
“行了,这五个金元宝足够你到乡下买上二十亩好田地,再娶个漂亮听话的媳妇了,以后你也不用被个卖猪肉的踩到脚底下了。”
“对对对,我老家的田地可比京城附近的要便宜,这些不但能买二十亩良田,还能盖上三四间青砖大瓦房呢。”
……
次日,女子回到隔壁自己的家里,看到炕上躺着的男人,她吓了一跳,这人看上去和自家那个窝囊废竟有七八成相似。
当媳妇的看上去有七八成相似的人,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一模一样了。
何况这男人因为自家媳妇偷人,平时出门时生怕被人笑话,就连走路也低着头,胡同里的邻居甚至都快要忘记他的模样了。
男人叫王二,他每天都会出门,隔壁的张屠户更是每天都会出摊子卖猪肉,王二还像以前一样,看到人就会低下头,路过张屠户的猪肉摊子,他甚至会绕着走,就像是生怕张屠户会拿刀砍他似的。
而王二媳妇也和以前一样,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溜进张屠户家里,一闹就是大半夜。
王二和张屠户这两家人的事儿,麻子胡同里没有不知道的,早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那个王二啊,就是个窝囊废,如果他去卖烧饼,就和戏文里的武大郎一样了。”
“那武大郎可是被西门庆和潘金莲给害死的,这王二说不定也有那一天呢。”
人们虽然这样说,可是谁也没有在意,像王二这样的小人物,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活得比蝼蚁还要下贱,谁又会在意他的生死呢。
每天王二都会从同一条路上走过,他低着头,瘦骨伶仃。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人们看不到王二了,开始时没有人在意,可是一天夜里,王二家里忽然传出女人的号啕大哭,人们这才想起来,已经有几天没有看到王二了。
该不会是张屠户把王二给剁了吧?
有好事的便跑去看热闹,这才知道,王二死了。
第五九四章 奏折
王二静静地躺在炕上,脑袋依然长在脖子上,四肢也还健全,当然也没有鲜血流出来。
来看热闹的人们都很失望,这显然不是被张屠户砍死的啊,不是砍死,那就是正常死亡,那有什么可看的?
看热闹的人们一哄而散,只有王二媳妇坐在地上哭得抑扬顿挫。
忽然,从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人,那人正和走出去的人们撞上,他横冲直撞,接连撞倒两个人,被撞的人从地上爬起来正要破口大骂,却见这人已经跑到王二尸首面前,放声大哭:“二哥,二哥,你怎么就死了?”
这人称呼王二为二哥,是他的弟弟?
虽说王二在麻子胡同里住了几年,可都是直呼其名,没有人叫他二哥,毕竟,一个看到妻子的奸夫都要退避三舍的男人,在邻居们眼里贱如草芥。
那么,这个叫他二哥的人是谁呢?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就连被撞倒的两个人也忘了要打架,瞪大眼睛看向那个人。
那人长得人高马大,鼻直口方,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身上是一身七八成新的茧绸衣裳,脚上那双福头鞋上绣着个老大的金字,居然是老字号金记鞋庄的,少说也值五钱银子。
这竟然是个体面人!
那人对着王二哭了几声,便怒气冲冲走到王二媳妇面前,一把揪起王二媳妇的头发,吼道:“我二哥怎么好端端的死了,一定是你这贱人害了他!”
“三叔,没有,奴没有!”
“没有?我上次来的时候,我二哥还好好的,怎么这就死了?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二郎这两天就不舒服,开始时只是手臂抬不起来,以为养两日就好了,后来整个身子都不能动了,就今天也就才三天,就咽气了。”女人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煞是好看。
“呸!你这是胡说八道,世上哪有这样的怪病!”
男人说完,便冲着门口伸头探脑的众人抱抱拳,道:“在下王三,和死了的王二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今日我家哥哥死得不明不白,还请各位邻里父老做个旁证,俺王三要报官,让官老爷还我哥哥公道!”
有爱听书的顿觉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怎么像极了武二郎怒杀潘金莲?
不对,又不太像,王三要报官,可没把他嫂子一刀杀死。
报官啊,这可是大事啊,麻子胡同还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报过官,也没有来过官爷。
有人自发地让出门口,还有胆子大的,跑到隔壁张屠户家门口盯着,免得奸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