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就是跟着送水车进到国公府的。
他已经不再是道士,而是老实敦厚的送水役。
没有人怀疑他,直到他走到桂伯面前,笑眯眯地和桂伯说话,桂伯怔愣一刻,才想起这人是谁。
千面。
她的名字叫千面,有时她是女的,有时他是男的,她和千声一起从南边过来,她们和花三娘一样,都是来协助苏浅的。
与此同时,千声已经混在另一队送水车中,把苏浅交待下来的事情送进了紫禁城。
待到把这些事情做完,千声和千面一样,在国公府里打扫庭院,她们只是前两日桂伯刚刚买回来的丫鬟。
西安,霍柔风与姜伯儒一起出了城。
他们出来的时候,天空也只是散散落落飘着雪粒子,霍柔风还打趣姜伯儒:“您不是夜观天象说要下雪吗?这就是您说的雪吗?”
姜伯儒道:“老夫断定今日有雪还用夜观天象吗?老夫说下雪就会下雪。”
霍柔风笑道:“好啊,如果整天都是下这种雪粒子,你就请我去回回街吃泡馍。”
可是出了城,雪粒子就变成了片片雪花,又走了四五里,大雪纷飞,张升平不得不对同样骑在马上的霍柔风道:“五夫人,您还是到车上去吧。”
霍柔风整整风帽,笑道:“无妨,快到了,就让姜大先生自己坐在车里吧。”
隔着车帘,她的声音飘进姜伯儒的耳中,冷哼道:“有何得意,那碗羊肉泡馍你是吃不上了。”
这么大的雪,霍柔风自是赌输了。
一队人在庄子前停下,只有两个半大小子在门口候着,霍柔风并不在意,与姜伯儒一起走了进去。
刚刚走进去,便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间还杂着推拉风箱的声音,冰天雪地中,这里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无名一身灰扑扑地迎了出来,见姜伯儒也到了,连忙将他们迎进屋里,又让人多放了两个火盆。
霍柔风问道:“还需要增加人手?”
无名微笑,他喜欢和霍九打交道,有一半的原因就是霍九不但机灵,而且不喜绕弯子,就像今天,他请霍九过来,霍九从门外走到门里,便把他的心思点了出来。
“对,至少还需要百人,外加一处更大的地方。”无名说道。
“银子呢?”霍柔风又问。
“三万两。”无名边说,边将帐目送了上来。
霍柔风翻开看了看,并非是她曾经在小渊那里见过的弯弯曲曲的文字,而是工工整整誊抄过的。
她把帐目交给同来的一名中年人,道:“汪先生,你看看吧。”
无名在心里笑了,霍九越发持重了,居然连帐房也一并带来了。
趁着汪先生看帐,无名让人抬了一口箱子进来,箱子里是最新打制的一批兵刃,霍柔风捡了一柄最轻的交给姜伯儒,自己则一件件拿起来细看。
少顷,她问姜伯儒:“比起昔年,可多些胜算?”
姜伯儒看着她,眸子中的精光若隐若现,良久,他笑着放下手中兵器,道:“何为胜算,比起昔日那位,你不过就是运气好些而已。”
是啊,同样背负血海深仇,可她前有为她机关算尽的母亲,后有运筹帷幄的婆家,身边有勇猛善战的夫君、有珍她重她的兄姐,有前世母亲为她留下的谋士,还有如同天助的无名。
而前世她的母亲,除了一腔孤勇和父兄留下的残兵,一无所有。
霍柔风道:“是啊,我的运气好,这也是上辈子留下来的。”
这时汪先生已将帐目理完,正指出其中两项不明的地方与无名核对,小渊从外面进来,抖着一身的雪花,冲着姜伯儒和霍柔风抱拳,比起前阵子,他的个头又长高了一些,看上去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而他的实际年龄,其实已有二十多岁。
霍柔风知道小渊是和四时堂的大夫一起去了随云岭,前阵子有兵士染上风寒,小渊此去,便是将送第一批无名口中的疫苗送了过去。
小渊和大夫们在随云岭待了十日,直到确认兵士们没有不良反应,也没有再有人感染风寒,他们这才回来。
待到无名与汪先生将帐目理好,霍柔风再拿过来看了看,便对汪先生道:“你回去后立刻兑出三万两银子出来,三天之内要把银子送过来。”
然后,她又对无名道:“银子好说,地方也好说,就是人难了一些……”
一行人马不停蹄回到西安,霍柔风先让人送了姜伯儒回四时堂,她这才回到府里,还没有下马,就见漫天飞雪中站着一个身影,那是展怀。虽然身后有人撑伞,可是他的肩膀上还是落了一层雪花,显然已经等了许久。
没等她下马,展怀便快步走过来,伸手把她从马上抱下来,拍着她身上的雪,板着脸道:“早知你不坐车,我就不让你去了。”
霍柔风在他怀里眯着眼睛,笑得像朵花似的,展怀忽然就没了脾气,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在她鼻子上捏了捏,道:“下不为例了。”
第七零七章 甜
雪很大,霍柔风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被展怀瞪了一眼,便把脸缩进展怀的斗篷里面,由着他一路抱她进去。
她是不是太惯着小展了?惯得他都敢在众目睽睽下抱着她了?算了,明媒正娶的,惯着就惯着吧。
进了二门,甬道上的雪显然已被扫过了,但是又有雪花落上去,花石子铺就的路面上沾了一层薄雪,反而更滑。
展怀原想把霍柔风放下的,看看这打滑的路面,眉头动了动,索性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这一下子,后宅里上上下下都看到了,就连没看到的那三位——谢红琳、钟夫人以及正在啃布猴子的阿裳也听说了。
“雪下得大,五将军抱着五夫人进来的,从大门口到院子里,半刻都没有放下呢。”
钟夫人假装喝茶,悄悄看一眼谢红琳,儿子和儿媳恩爱是好事,可是这大庭广众下的,好像有点……
谢红琳的眼角子扫到钟夫人在看她,哼了一声,道:“小枫也不胖,阿怀抱得动。”
钟夫人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好在阿怀没在中途把小九放下,否则这当丈母娘的说不定会说阿怀手无缚鸡之力了。
她只好亲亲阿裳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半真半假地道:“可怜我们阿裳啊,你爹都没抱过你几回。”
人家在说自己儿子,谢红琳就不管了,钟夫人说的也是真的,当着钟夫人的面,展怀还真没有抱过阿裳几回,倒不是展怀不想抱,而是他不敢,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粉团儿信的女儿给抱坏了。
过了一会儿,谢红琳幽幽地道:“两人这么好,我看过不了一两年,就要给阿裳添个弟弟妹妹了,人算不如天算,小九终归还是免不了要受场辛苦。”
钟夫人懂她的意思,谢红琳所说的受场辛苦,并非只是女子生育之苦,霍柔风是要跟着出征的,一旦有孕,她要受的辛苦比普通女子要多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