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怀脸上的笑容更浓,他站在下午半明半暗的阳光下,看着霍柔风笑,笑容明朗纯粹,毫无城府。
“好啊,或许下次再看到你的时候,你的鼻梁就不塌了,你要多吃点,把鼻梁吃得挺一点。”展怀说着,又伸手过去,霍柔风用手捂着鼻子,他没有摸到,指尖在霍柔风手背上轻轻划过,痒痒的。
“你离开杭州要去哪里?去山东吗?”霍柔风问道。
“不,我回福建,又要打仗了。”展怀说到打仗而字,平静得如同杭州城里的少年提起踏青。
“你是回去打仗?你才多大啊,能带兵吗?”霍柔风好奇地问道。
“我十五岁了,虽然还不是主将,但是早就打过很多次仗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带着船把倭人追进了海盗的水寨吗?那是真的,我没有吹牛。”展怀说到这里,又有些遗憾,“你若是跟我去福建,我不会让你跟着去打仗,你别害怕。”
“去你的,谁怕了,我才不怕呢。我又不是没有见过打仗的,我只是没有看过海战而已。”霍柔风放下手来,露出了那个有点塌鼻梁的小鼻子。
展怀的手便又落到她的头顶,在她的头顶上拍了拍,爽朗地说道:“好了,我真要走了,他们还在城外等着我,你别忘了,想来福建时一定要写信给我啊,千万不要忘了,到时我不但带你上船,还带你把福建玩遍。”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霍柔风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等等,我让人把那三千两银子给你取来。”
展怀转过身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闪闪发光。
“不用了,先存在你这里,等你去福建时连本带利一起还给我。”
他说完便走,走到月洞门前,忽然又转过身来,面朝着霍柔风:“小九,我们福建不是天天打仗,国公府在福州,那里很安全的,也有像杭州一样的闺秀圈子,夫人小姐们也常常赏花品茗,江南和京城时兴的衣裳首饰,在福建也能买到。”
说到这里,他像是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冲着霍柔风挥挥手:“这次真的走了。”
第一零一章 那得恁、海底猴儿
回到屋里,霍柔风躺到床上,在采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她翘起二郎腿,裤管翻起,露出一截雪白粉嫩的小腿,采芹连忙拿条薄被给她搭上,她抬抬脚丫,把薄被踢到床下。
采芹无奈,只好把薄被捡起来收好,扔了只大布猴子给她,霍柔风笑嘻嘻地抱到怀里,顺手把展怀给她的扁平盒子打开。
盒子打开,香气扑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闽国公展毅的名帖,霍柔风拿起名帖闻了闻,这才发现名帖下面还有一只小小的锦囊,香味便是从锦囊里发出来的。
霍柔风扬眉,这是什么?展怀那么抠门的家伙,怎么还放个锦囊在里面?
她好奇地把锦囊打开,见里面是只琉璃瓶子,霍柔风一眼认出,这种琉璃瓶子是西洋物件,珍宝轩的掌柜说过,像这种式样花哨的瓶子,中土的匠人烧制不出来。
这只琉璃瓶子不仅式样花哨,而且还很有趣,是只稚趣可爱的小猴子。
小猴的头顶有只小木塞,霍柔风从采芹头上拔下簪子,小心翼翼把木塞挑开,顿时一股奇香扑面而来,不似花香,可也不像檀香和麝香,霍柔风分辨出来了,这是果香。
丫鬟们全都凑过来,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好闻。七嘴八舌猜这是什么果子,有的说是苹果,有的说是梨子。
霍柔风吸吸鼻子:“这是水蜜桃的味道吧,你们仔细闻闻。”
经她一说,丫鬟们也都想起来了,这就是水蜜桃的味道。
小瓶子是只猴儿,猴儿爱吃桃儿。
采芹连忙对霍柔风道:“快把塞子盖上,别让香味都跑了。”
霍柔风盖上塞子,闻闻手指,手指上也是香香的,想来那木塞子也是在香露里浸过的。
她对采芹说:“我喜欢这个味道,你找根络子系上,我要挂到脖子上。”
采芹用络子把小瓶子系上,又在瓶子两侧各穿了一大一小两颗珍珠,霍柔风嫌弃珍珠被琉璃瓶子衬得没了光彩,采芹便又找了几颗琉璃珠子缀了上去,霍柔风这才满意了,戴在脖子上,光着脚丫踩在波斯地毯上,在西洋美人镜前照来照去。
采芹没有办法,替她把小瓶子藏到衣领里面,小声叮嘱:“九爷啊,这个有香味,若是别人问起来,您只说是奴婢们给您熏到衣衫上的。”
霍柔风用力点头,心里却在琢磨着要给展怀存在她这里的那三千两银子多算点利钱,这个水蜜桃小猴瓶子她很喜欢,她喜欢小猴子,因为她是属猴的。
说来也巧,活了两世,她都是属猴的。
前世她是羊脂玉的清贵猴儿,这世她是足金的富贵猴儿。她有很多小猴子的物件儿,可现在她最喜欢的还是这只香喷喷的小瓶子。
她抱着大布猴子在床上打滚儿,不到一会儿,大布猴子也沾上了香味,她就在香味里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长大了,梳着堕马髻,穿着大红撒金的通袖大袄,站在牡丹花丛中,一个男人从背后抱住她,她却好像知道这是谁,并不惊慌,缓缓转过头去……
然后她就醒了。
霍柔风坐起身来,大布猴子还在她的怀里,她揉揉眼睛,想不起梦中男人的模样,或许她还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就醒过来了。
霍柔风嘻嘻地笑了,姐姐都没有穿过大红撒金的通袖袄,可能是养母穿过吧,养母去世时她还很小很小,她记不起养母的模样,也想不起养母是否穿过这样的衣裳。
她打个哈欠,抱着大布猴子倒头再睡,却被正在一旁做针线的采芹拎了起来:“九爷别睡了,还没用晚饭呢,这会儿睡了,到了晚上您又不困了,快快起来,张升平回来了,等了您好半天了。”
霍柔风放下大布猴子,用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撑开双眼,她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她让张升平去跟踪花三娘了。
“啊啊啊啊啊,睡不醒的九爷不开心,啊啊啊。”
采芹和丫鬟们司空见惯,由着她把自己喊醒,她们手脚麻利地给她换衣裳穿鞋,又用温水洗了脸,再把头上那好不容易才能扎起来的小抓髻梳得漂亮整齐。
采荷拿过一只金项圈要给她戴上,霍柔风捂住胸口不让戴:“我长大了,我不戴这小孩子的玩艺,以后我戴这只小猴子就行了。”
采荷无奈,只好把金项圈收起来,九爷真是长不大,那只小猴子不是更像小孩子的玩艺儿吗?
张升平已经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见霍柔风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连忙起身见礼,再坐下后,才慢条斯理说起今天的事来。
“九爷,花三娘先是去了针线铺子,什么也没买,倒像是真的看针线,从针线铺子出来便去了胭脂铺,买了一盒子口脂,出了胭脂铺,她便去了府衙对面的咏茶。”
“咏茶?那不是咱家的铺子吗?”霍柔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