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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432)

再转眸望向那倭僧和守卫:“我将我娘的衣冠冢埋在倭国的清泉寺,恰好因杭州也有清泉寺,所以我才将我娘的灵位寄托在他们处。使了不少银子,添了许多香油,还点了海灯……谁料想,他们竟将我娘灵位损坏了,我不会原谅他们!”

守卫狐疑地盯住息风:“真——的?”

息风心下疯狂翻涌。煮雪此时被吊在半空,衣裙纵然华贵,却狼狈不堪。上头星星点点积满了陈旧的血痕,而她的发髻也早已散乱不堪。息风明白,她必定是还穿着动手杀人那晚的衣裳——而她面上身上,更有颜色更新一些的血痕,那便自然是她自己的……

从那晚到此时,她定然说不清受过了多少苦楚。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被她明白坚定地一径推开!

她不用他救,就仿佛她的决定仿佛从来都与他无关——她将身子给了他,不用他同意,她自己径自就做了决定;她想死,她想用自己的性命免去大明朝廷和大人的牵连,她还是自己就决定了,不用他管!

他得了她的身子,却原来距离她还是那样地远。或者说——更远了。

这一刻,无尽的痛楚几乎要绞碎了他的心。他真的就想放下一切,只遵从自己的心,豁出一切去大闹这天龙寺船,快意挥刀,带她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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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风眼中平静里蕴含的风暴,全都看在煮雪眼里,她不敢再怠慢,便朝那守卫嘶声喊道:“叫他走,让他滚!别再出现在我眼前,立时将他赶下船去!”

她盯着那守卫,坚定地一字一字道:“……否则,我现在就咬舌自尽!”

那守卫一惊,急忙扑上来。可是却快不过她的贝齿,她当着息风的面,高昂下颌,狠狠朝自己的舌尖咬了下去——一线血红便顺着她唇角蓦地淌下来。

守卫慌了,后悔自己方才竟然摘掉她口中衔枚。息风更是大惊,不顾一切飞身而起,伸手一把捏住煮雪的下颌。

他痛,痛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盯着她,已然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向她摇头,再摇头。

目光由之前的绝望,愤懑,渐渐变柔变软,变成——哀求。

求你别死……求你,珍惜你自己。

哪怕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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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风的手劲儿可真大,大得叫她拼尽全力都没办法继续咬下舌尖儿去。

伤口细细密密地流出血来,她的口里咸腥一片,可是她却不觉得疼,反倒觉得——欣慰。

这样的疼,花怜就在她眼前尝过,晴枝也在她眼前尝过……她彼时因了酒里的睡药发作,动作受到影响,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此时,终于与他们一样,尝到了啊。

她便微笑,笑容仿佛微光点亮夜色,朝他明媚潋滟。她朝他摇头,再摇头,无比坚定。

走,息风,走吧!

千万别为了我,给了倭国使团口实,叫他们在大明的土地上再纠葛不休;更别为了我,妨碍了大人的大业。

我只是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我无怨无悔,我只是——真的累了。

我想去陪我娘,我想去——陪着花怜一起走。那孩子为了我而送了自己的性命,而我从前,连一个笑容都未曾给过她。

还有——那个人。

我恨他,我希望他也恨我。可是黄泉路上,我还是忍不住想,再看他一眼。

【稍后第二更~】

☆、94、木嵘,慕容(3月14日更2)

彻夜推心置腹的长谈,当东王终于捋髯缓缓点头微笑时,东方海天又露出了那神秘又高贵的天青之色。

兰芽心旷神怡,只惋惜手边没有画笔。又不由得想及那只莫名飞来的鱼鹰,它羽毛的颜色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既亮了,两人便起身告别。

东王慈祥地凝望兰芽,“请恕老夫最后唠叨一句:难道钦差不问我东海帮究竟是何来历么?”

兰芽一笑:“不问。反正晚辈年纪小,从前发生的事儿便也什么都不懂,又何必去问?在晚辈心中,东海帮的老少爷们儿们都还是咱大明子民,归心的是创建下咱大明朝的太祖皇帝,这就够了。稞”

东王点头,释怀一笑:“孩子,老夫自问并无你此等胸怀。请受老夫一拜。”

“哎,千万别呀。”兰芽急忙伸手扶住:“您老这么着,是给晚辈折寿呢。遨”

东王却坚持:“钦差总该叫老夫有所表达,否则老夫这颗心如何都不自在。”

兰芽便沉吟下来:“既如此,那老人家便允晚辈问一个问题。”

东王慨然应允:“你说。”

兰芽垂首,用脚尖捻着地面:“当初木嵘大王投奔而来,‘木嵘’这个名号是您老人家给拟的吧?”

东王点头,缓缓眯起眼来。

这孩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直刺要害。

兰芽也没抬头,继续专心捻着地面:“这个名号,老人家您一定不是信手拈来,而是别有深意的吧?”

东王正想开口,兰芽却忽地抬起头来,目光黑白分明直直盯着他:“老人家千万别跟我说,木嵘木嵘,乃是说东方属木,草木峥嵘之意……若只是这个意思,那晚辈又何必问?”

东王便提了一口气:“孩子你为何要问这个?”

兰芽便笑了。

木嵘——慕容啊。字形虽异,字面的解释倒也都说得过去,只是——她绝不相信这读音的相同只是巧合。

在她心中一直耿耿,“皇孙慕容”究竟是何意,又是谁人?

她此时已经越发觉得娘说的绝不是巴图蒙克……那么又从哪儿冒出来个皇孙,还是姓慕容的?

而这个皇孙慕容,跟大人又是否有可能有所关联?

兰芽此时手上没带着折扇,便弯腰抓起块鹅卵石,夹在指头缝儿里转了个圈儿。

“也是巧了,晚辈从前在南京,见过一块匾额。所谓‘两仪三光’,晚辈先时不大明白,回去狠查了些书,才明白那是说“慕两仪之德,继三光之容,归结起来正是‘慕容’二字。晚辈便觉着,曾遇‘慕容’,又遇‘木嵘’,真是有缘。”

兰芽说得这般含而不露,留足了转圜余地,东王如何能不明白?他便深深凝望兰芽:“不如孩子你自己揭开。若中了,老夫自然点头。”

兰芽便笑了:“木嵘当日因缘巧合得与北王结识,后来才被北王引荐入帮——木嵘是个实心眼儿的人,对当初的事没有半点怀疑,晚辈却不信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巧合。”

兰芽眼中黠光一转:“北王是东王的人,所以北王当初做的这件事儿其实也是东王的授意。而东王这样做的原因,是早已掌握木嵘原来的身份——他曾属东海号。”

还有半句话,兰芽忍而未发:东海号是司夜染掌握的皇店,既然是东海号的人,便必然与司夜染有关。

东王微微一怔,只得缓缓点头:“老夫爱惜他是个人才。”

兰芽便笑了,笑的心口那处有点疼。

——就因为东王知道了虎子是东海号的人,也就是说是司夜染的人,所以东王才特地给他取了发音完全相同的名号“木嵘”。便仿佛在向司夜染无声地表达一份心意:无论东海漂泊,还是要披上倭寇的外衣,可是我们却永远都是“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