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极其微弱的搏动恍若幻梦,清醒后便销声匿迹,彻底无处可寻。
凉凉滑滑的长发从他肩头垂落,黑发之间,那颗原本棕褐色的泪痣如同血染一般,灼灼耀人眼眸。
片刻后,奚郁收敛一切情绪,平静地说:“它暂时定位不到我们,别担心。”
他下床捡起那把染血的长剑,抬手一割。
长及腰部的黑色长发被他一剑割断,随意束成一捆,摆放在他原本身躯所躺的地方。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铺上另一侧的黛娜,平静地说:“我们走吧。”
话音一落,一点漆黑骤然从他左手心旋转扭曲而出。
点点光芒自这一点漆黑中蔓延四散,奚郁抓着泰纪,坠入无边星海之中。
漆黑之中,两人似也化作两个明亮的星辰,缓慢又坚定地往前方坠落。
他们身后的血瑰庄园急速缩小,很快也化作星海中的一颗星子。
只是这颗星子本来就颇为黯淡,在奚郁和泰纪彻底脱离后,它在星海中闪了闪,倏然彻底黯淡消失。
同一瞬间,整个玩家聚集地,永夜之城似乎未曾变过的璀璨星空下,刺目的红彻底笼罩了整个光怪陆离的钢铁之城。
“警告!警告!副本出现异常,数据紊乱,‘血瑰魅影’副本紧急关闭。”
“副本核心npc已确认出逃,全副本世界悬赏发布,血瑰魅影副本boss血瑰公爵——奚郁,悬赏额:一亿两千积分。”
下一瞬,永夜之城的最中心的镭射高塔最顶端,展开面向四面的高大光屏上,一行鲜红的字迅速挤掉了原本的第一名,高悬在悬赏榜单顶端。
“警告!经判定,该出逃npc极度凶险,请各位玩家谨慎做好讨伐准备。”
整个永夜之城寂静了几秒,下一刻轰然喧嚣起来,激起滔天巨浪。
有人咋舌。
“卧槽,它刚刚说多少?一亿多少?”
“我的天,当初灭了罗刹海千人团的噬恶摩罗鬼王也才悬赏七千万积分而已,这次可是破亿了啊……”
一亿两千积分是什么水平?
一般玩家积攒到几百万至一千万积分左右,便能向系统兑换实现愿望的机会,回到现实世界。
也有人忧虑。
“怎么又有一个npc出逃?”
“这个副本世界不会要崩溃了吧……”
“崩溃了才好!老子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无数玩家往永夜之城的中央广场挤过去,就为了看一眼改天换地的异常npc悬赏榜。
戴维三人从传送出口走出,抬头看了一眼镭射高塔和高悬其上的悬赏榜,如一滴水汇入大海一般,悄无声息地挤开人流,朝南边走去。
在南边高低错落的冷硬建筑上方,一朵巨大的投影莲花在璀璨星空下缓缓旋转,闪烁着柔和的微光。
投影莲花下方,无数彩色光屏高低错落,其中许多都是各种曙光教会的宣传。
一踏入南区昏暗的街道,周围的人一看戴维三人身上的黑袍,面色陡变。
有人面色难看,连连退避;有人点头致意,注视着他们;还有人一脸虔诚和狂热,主动上前深深拜下。
戴维没有给周围人多分一丝注意力,只眉目沉静地向着那朵投影莲花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投影莲花的范围,街道越整洁明亮,如戴维三人一般穿着的人也越多。
“欢迎来到曙光教会。”
一个宣传光屏刚好重播,面目柔和的女性温柔地注视着光屏外,缓声说:“无论你强大或弱小,曙光教会永远欢迎,永远接纳每一个同伴。”
另一边的光屏,则在宣扬曙光教会能够通过某种方式增强玩家们的天赋能力。
光屏下方,领取曙光教会救济物资的队伍,和加入教会增强实力的队伍蜿蜒漫长,几乎要把整条街道挤满。
但两条队伍的人在看到戴维他们时,纷纷诚惶诚恐地让出道路。
戴维三人目不斜视地走过街道,来到永夜之城南区的中心,那朵投影的纯白莲花下方。
永夜之城永远的星空和昏暗夜景之下,这片区域被纯白莲花照得如若白昼。
极为高大,被无数白色聚光灯从下往上照亮,形似教堂的建筑坐落其中,一朵朵小小的白色莲花投影从建筑周围如天灯般缓缓飘上天际,融入那朵巨大的莲花之中。
这便是曙光教会的核心,曙光教堂。
戴维等人直入曙光教会的教堂内,穿过层层迷离的彩窗玻璃,抵达教堂最深处。
这座厅堂的上空华丽的彩窗玻璃下,漂浮着一朵与外面投影遥相呼应的纯白莲花,只是这朵莲花纤毫毕现,显然是真实之物。
莲花之下,十二个人影分列两侧,盘膝而坐,闭目不言。
戴维也没说,只俯首而跪,双手奉出一朵相似的纯白莲花。
跟随他的其余两名黑袍人也双手托举,同样的一朵略小的莲花从他们脑袋中飘出,随着戴维的莲花一同飘入厅堂上空的莲花之中。
被三朵莲花没入的巨大莲花微微一动,无形的波纹随之向着四周扩散。
片刻后,厅堂内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吾等皆已知晓,此人或为关键所在。”
又是另一道声音:“神谕已有启示,去吧,将那名为奚郁之人奉于神明,以求填足一丝深壑。”
话音一落,莲花之下的所有人齐齐开口。
“一切苦难折磨,均是神明考验,均是前路基石。”
“惟愿吾等众生,有朝一日脱离苦海,放下我执,超脱离去。”
……
奚郁是在一阵鸡鸣声中醒来的。
黛蓝色的天光将将透入,咯咯的鸡叫声已经此起彼伏,扰人清梦。
奚郁定定地注视着屋顶的梁架和白色屋面板片刻,慢吞吞地起身,打算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着和床被。
这一起身,他赫然和立在床尾的僵硬人影对上了视线。
“……”
奚郁的动作定在原地,目光从那咧着笑的红唇移到那双浓黑的大眼珠子,无声地和人影对视。
屋外的鸡鸣还在继续,昏暗的天光渐次明亮,勾勒出直直立在屋内床尾的鲜艳人影。
那是一个身穿亮橙色彩衣的女性纸扎人。
这个纸扎人做工颇为精巧,两个黑色发包鼓鼓地坠在它脑后,惨白的纸面上描画出一双上挑的眉目,鲜红的唇高高吊起,脸上维持着极为喜庆的咧嘴笑容,两颗涂黑的眼珠子直愣愣地“望”着躺床上的奚郁。
奚郁与它对视片刻,发现这个“女人”毫无动静,显然只是个纸扎人。
晨光透过窗帘,映亮这间房间里的陈旧木衣柜和木桌子。
衣柜和木桌子上贴着用红色和黑色线条画出的不知名黄纸符箓,包括他的床头也贴着一张。
他再看了看床上“花团锦簇”的深色床被,以及身上穿着的黑色T恤和灰色大裤衩,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抓握了几下。
带着身体“穿越”的感觉很是新奇,比起之前的飘忽流离,奚郁竟然多了几分稳定的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