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如兰擦掉了眼尾的泪痕,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挤了挤笑脸,随后抬眼扫过这一间屋子,沉默着只带走了这一根银钗。
她回到后院,等了没多久宁恒远便也再次出现,陪着他一起的,还有许多武功高强的护院。
宁恒远换了一身轻快便于赶路的衣裳,每根手指头上都戴着一枚价值不菲的戒指,全然一副立马就要跑路的打扮。
“收拾好了是吧?那就跟我来吧。”宁恒远带着他们一路走到书房,在一块花瓶上扭了一下后,一列书架便缓缓地移动了起来。
当书架整体挪开,一条供一人通过的密道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似乎是因为马上就可以离开了,宁恒远也没有了什么其他的顾忌,便将要这么做的缘由给解释了一遍,“雁门关即将被攻破,到那时胡人过关而入,我们又怎么可能还有好日子过?趁着雁门关还在坚持的时候咱们趁早跑路,最起码能够留下一条命在。”
一群人沉默着没有反驳,毕竟如果崔俣都守不住的话,凭靠他们雍城的三瓜两枣又能做些什么呢?
跟在宁恒远身后,如兰满心满眼都是厌恶。
身为一城太守,兵临城下之际弃城而跑,竟还要带上他们这些小妾和舞姬。
多么可笑。
——
第二日卯时,天还未曾大亮,太守府门前便已经聚满了人。
胡人压境之际,人人自危,都想要宁恒远给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然而,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日头逐渐高升,辰时都过了大半,太守府的大门还是依旧紧闭着。
人群中忽然响起了质疑的声音,“这太守大人……该不会跑路了吧?”
此话宛若是那渐入了油锅里的一滴水,眨眼间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愤怒的人群砸开太守府的大门,将诺大的院子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却到处都找不到宁恒远的身影。
一时之间群起激愤,将宁恒远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都给问候了一遍。
但紧接着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恐慌。
太守弃城而逃,那他们这些人又该如何是好?
悲哀,害怕,茫然……
种种情绪在百姓心中汹涌,最终通通都化为了绝望。
胡人即将来临,他们的活路在哪里?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正站在人群的后方,默默的观察着他们。
影十一抬手抹了一把额角并不存在的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这个样子,他终究是没有辜负殿下所托。
只是他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论是之前和张修尧演戏也好,和宁恒远演戏也罢,这个人始终都是他呢?
难不成……
影十一眸子忽然一亮,是因为殿下觉得他比影十七胜能胜任这一项任务吗?
一定是的!
自以为想通了一切的影十一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城楼上,然后将手中的信号弹射向了空中。
曾经拒绝了这一项“艰巨的任务”的影十七表示:当然是因为满身的狗血太难闻了呀,傻孩子。
——
信号弹发出两个时辰后——
“轰——轰——”
十万大军整齐的步伐踏在地上溅起漫天的尘土,震的地面都在微微的摇晃。
雍城里的百姓越发的恐慌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胡人这么快就打过来了?”
“要不我们也要跑吧,我不想死啊……”
“可是能跑去哪里呢?两条腿又怎么可能快得过胡人的马?”
“跟他们拼了!”没有被宁恒远带走的护卫队成员高举手中的武器,“拼死一战尚且还有活路,龟缩在这里必死无疑!”
“说的对!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和他们拼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要还有着那么些许气血的人,都在同一时间抄起了家伙赶往城门口。
这是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家园,他们不能就此放弃。
然而,心中想的很好,可当他们来到城墙上看到下方千千万万整齐划一的队列,个个身披战甲的战士,以及凌空飞扬,几乎遮蔽了日光的旗帜的时候,还是有些腿软。
如此多的兵马疾驰而来,掀起了漫天的尘土,朦胧的视野里,只觉得城楼下方的兵马宛若滔滔江水一般奔涌不尽,只是稍微看上那么一眼,便再也没有了与其斗争的勇气。
“等……等一下……”一名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左右的小男孩趴在城楼上用力睁大了眼睛,随后骤然间露出欣喜的神情,“你们看那旗帜,上面写的是不是一个“崔”字?”
“嗯?”有人深感疑惑,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城楼下方,然后立刻扯着嗓子放声大喊了起来,“这好像真的不是胡人的军队,是崔将军!真的是崔将军!”
倘若真的是胡人攻来,他们才不会如此安静地等在城楼下方。
这般有素养的军队,绝对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崔将军所率领的。
漫漫黄沙落下,遮天蔽日的旌旗露出它原本鲜艳的色彩,那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崔”字在微风里凌空招展。
太守弃城而逃的悲哀和胡人压境的恐惧在这一瞬间消散干净,心头只剩下无尽的喜悦。
百姓们才不会管如今高坐于那龙椅上的帝王究竟是谁,他们只知道他们世世代代的安宁皆是来自于守护雁门关的崔俣。
他们欢呼着,雀跃着,冲下城墙,满心欢喜地将堵死了的城门打开,迎接崔将军的到来。
季青临和崔俣骑在战马上并排入城,周围站满了迎接他们的百姓,他们身上的衣着算不得多好,脸上也不见得有多少的肉,每一个的神情却都极为喜悦,激动兴奋的恨不得冲上来把崔俣一顿狂吻。
若不是有其他士兵的阻拦,崔俣恐怕此时早已经“名花不保”了。
季青临饶有兴致地打趣着他,“看来崔将军是深受边城百姓的喜爱啊,若是他们知道崔将军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不知道要多伤心呢。”
若是一般人说这话,崔俣难免会产生是不是自己功高盖主的想法,但此时面对季青临,他只觉得老脸通红,“殿下您就别打趣我了吧,像殿下此番年纪,才更会受到小姑娘的青睐。”
季青临的脸因为在南黎皇宫被划伤而落下了无法去除疤痕,为了不吓到这些百姓,也为了暂且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被有心之人发现,他便戴了一块银白色的面具。
铠甲穿在他的身上,更衬得他身姿颀长,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和清晰干净的下颌线,儒将风范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崔俣本是调笑的话语,却没想到,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个小姑娘竟是冲破了士兵的阻拦,直接来到了季青临的马前。
季青临迅速勒紧了僵绳,才没有让那马蹄踩在小姑娘的身上,可即便这样,小姑娘还是摔倒了。
马儿的鼾气打在小姑娘的面容上,她仰着头,与季青临四目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