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桐想起两人从前聊过的珙桐树,没曾想他还记得。
“离市区远吗?我还没去过北城。”她一不做二不休,大着胆子问。
“我找得到。”江奕白望向她清纯的双瞳,弯了弯唇,“等明年我们去那里上大学,就是老乡了,有空可以约。”
这声一起,他死寂沉闷的琥珀色眼眸好似有所复苏,徐徐晶莹闪亮。
巩桐一瞬不瞬瞧着他的变化,胸腔猛地震动。
他这是在和她做约定吗?
夏风时而狂妄,来去自如,巩桐唯恐一旦错过便再也抓不住,没有任何迟疑地回:“好。”
高三飞逝,一晃又入冬,到了年末。
蓉市教育系统组织的一模考试定在十二月底,考完将进行全市统一阅卷。
都说一模分数最接近高考,这次考试成绩除了预估高考,对三中学子来说还有一大重要意义——将会作为整个高中生涯最后一次分班的依据。
按理说,进入尾声的冲刺极端,不该再让学生换班级换老师,但三中历年如此,坚持在倒数的一百来天,也要做一次教育资源整合。
因此,巩桐尤为重视这次一模,这是她最后一次考进一班的机会。
她忐忑又细致地对待了每一科,争取都检查两遍以上,绝不因为马虎失分。
一模完结,等待集体阅卷成绩公布的几天,校领导大发慈悲,恩准了高三参加即将到来的元旦晚会,也是为了给他们松松绑,短暂放松。
这种大型活动提前一个月筹备和上报节目,只是巩桐对此无感,压根没往心上放,到那天只需要老老实实跟随大部队,当一个安分的观众便好。
其他学生兴致盎然,隔三差五就能听人激烈谈论:“哇,据说叶女神报名了表演唉。”
“好像是她最擅长的唱歌。”
“她唱歌超好听!耳朵会怀孕那种!”
“江奕白上台吗?”
“不是说他钢琴、小提琴、架子鼓样样拿手吗,我有那个傻福气,在高中阶段的尾巴看到不?”
“少做梦了,你见过他当众表演吗?”
“江考神这学期有点丧哈,我碰见他好几次,一次都没见他笑过,他以前那么爱笑的。”
“丧怎么了?还不照样是年级第一。”
十二月三十日的黄昏,冬风凛冽,沉重的暮色早早压在了天际。
宁筱萌完成艺考回来,和巩桐吃过食堂,听从学校安排,前往大礼堂观看元旦晚会。
行至中途,有人突地从后面拍了一下巩桐的肩膀。
力道之大,猝不及防,还处于昏沉的天色之下,吓得她身子一颤。
巩桐错愕回过头,居然见到了容颜精致的叶星冉。
她满脸焦灼,凑近低声开口:“姐妹,帮个忙。”
巩桐讶异,不止是为了她这声突如其来的请求,还有她的声音,极度沙哑粗犷,宛如被砂纸猛力地擦过。
“你的嗓子怎么了?”巩桐和宁筱萌一样惊奇,前者问。
“别提了,前两天喉咙就有点痛,但我没当回事,今早上醒来就成这幅见不得人的鬼样子了。”
叶星冉苦哈哈地叹息,说着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感冒了吧,我上个星期要风度不要温度,穿得太少了。”
巩桐向来重视秋冬保暖,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急切地问:“你吃药了吗?”
“吃了吃了,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叶星冉拉起她的手就跑,“快走,江湖救急。”
“喂,你要带我家桐桐去哪儿啊?”宁筱萌始料不及,跟在她俩后面追。
巩桐一头雾水,被叶星冉拉到目的地才知晓,她在一个月以前就报名了今晚的独唱。
叶星冉尝试各种偏方,挣扎挽救了自己的破锣嗓子一天,眼看着晚会快要拉开序幕,她的嗓子却不见丝毫起色。
这种状况下,她若是执意上场演唱,只会丢脸,便打算找一个人救场。
“我不行的。”巩桐局促地站在大礼堂后台的独立化妆间,对一旁堆积如山的小礼裙、化妆品一无所知,“我不能唱。”
“你怎么不能唱?你唱歌那么好听。”叶星冉可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她,“我选的这首《晴天》,你上回不是在KTV哼过吗?肯定难不倒你。”
巩桐微愣,才想起来她在江奕白的生日会上夸过她唱歌。
她以为叶星冉当时醉了酒,第二天清醒就忘了,如何料到她能在关键时刻记起来。
“哇!桐桐你还会唱《晴天》啊?”宁筱萌跟着起哄,“我想听!你就上台试试嘛,多好的表现自己的机会。”
在两人不谋而合的期待下,不容巩桐再反驳,叶星冉给她怀里塞了一条裙子,安排造型师和化妆师各就各位。
室内暖气供应充足,巩桐换上一条大面积露肤的吊带缎面小礼裙,由手艺卓群的造型师和化妆师合力改造。
整体妆造完成的瞬间,宁筱萌瞠目结舌,险些词穷,用国粹感慨。
叶星冉绕着巩桐左右打量一圈,满意地扬高红唇:“我的眼光就是优秀,果真没有挑错人。”
时间紧迫,前面舞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在报幕,巩桐都来不及站去全身镜前,仔细瞧一瞧自己现在的样子,就被叶星冉推着,走上了台。
华丽的追光灯相随她的步伐,台下数千名师生的目光朝前汇聚。
巩桐从未有过登台表演的经验,心脏突突直跳。
她惶恐难安地停在舞台中央的立式话筒前,眸光闪烁地扫视全场。
只消随意一找,她就发现了江奕白。
备受校领导喜爱关照的高三一班的位置安排在前排正中,而江奕白惹眼地坐在第一排。
他仿佛也是被谁强压在此处的,兴趣缺缺地低着头,合着双眼,补觉一般,与周遭的非凡热闹格格不入。
巩桐纯属赶鸭子上架,面对这种大场面心如擂鼓,奈何已然站在了台上,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音质上佳的音响缓缓响起前奏缓缓,她取下了话筒,用力抓握。
下面相当嘈杂,不乏有人质疑:“这人是谁啊?为什么是她上来唱?”
“说好的叶星冉呢?”
“她长得也不赖吧,好清纯一妹子。”
“好像是那个一路从十三班考到三班的黑马,叫巩桐吧。”
“她唱歌能比得过叶星冉?”
“唉,我准备给叶女神的花白买了。”
巩桐勉强压下胸腔快要喷涌四溅的慌乱,踩准旋律,有条不紊地唱出第一句歌词:“故事的小黄花……”
台下陡然一静,不约而同在她的歌声中消了音。
巩桐垂低羽扇般的眼睫,尽量闭目塞听,让自己心无旁骛,像过去在田间山野,在小镇老屋,在无人关注的KTV一角,自顾自地沉浸于个人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