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听见这句话只觉得讶异,自知机会难得,不敢奢求真的会有下次。
如何能想到,她当真会再一次受到眷顾,拥有近距离地,无所顾忌地待在他身侧,看他沉入梦乡的机会。
哪怕回首一望,已是十年之久。
而今的江奕白和高中逃离班队活动,跑来十三班闭目小憩的时期相差太多,那时的少年纵情而为,无所忧虑,梦乡肯定安然无恙,俊朗的眉目完全舒展,缠不上一丝一毫的烦愁。
不似现在,他的眉心越锁越紧,如同有千万愁绪围追堵截,纵然是躲避现实逃进睡梦,也无法得到庇佑,获得自由喘息。
江奕白的睡相也不再老实,除去输液那只手,其余四肢不时就在挪动,甚至大力踢了一次被子,一双又直又细的小腿露出来大半。
他不过是在医院输液几个小时,用不着换病号服,身上还是自己的西服裤。
不知怎的,他不经意的动作卷起了垂顺的裤腿,显露一截冷白皮肤。
巩桐重新给江奕白拉盖被子时,随意一瞟,注意到他左侧小腿蜿蜒一道刺目的旧疤。
约莫七八厘米,缝合留下的痕迹隐约可见,扭曲狰狞。
巩桐下意识抬起眼,去找他左手小拇指。
重逢的第一天,她便在江锦关注过他那里的伤痕。
巩桐莫名感觉这两处疤痕的颜色接近,大胆猜测是不是同一个时间产生的。
就在她走神思索的时候,揣在裤兜的手机忽然响了。
响铃突兀而刺激,巩桐瞧见病床上的男人眉心轻动,手忙脚乱地掐断了电话。
她给他盖完被子,退去通讯记录,查到是赵柯打来的。
对方的微信即刻追来:【在忙?不方便接电话?】
巩桐坐回去,瞥了眼江奕白,见他不像是马上要苏醒的状态,放心地打字:【嗯。】
赵大胖:【忙什么呢?在哪儿忙?马上就是晚饭时间了,你不要又不吃饭。】
巩桐如实回:【医院。】
她指尖不停,还没敲完下一句话,赵柯又发来:【啥?你病了?哪家医院?】
【你不会是胃痛到去挂水了吧?】
巩桐:【不是,是一个……】
她余光瞟着病床上的男人,停顿半秒,缓缓打出:【一个朋友。】
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和江奕白算不算朋友。
赵柯没说信不信,一个劲儿追问:【哪家医院?我看有没有熟人。】
巩桐知道他这些年凭借一张巧嘴,在医疗系统混得如鱼得水,积累了一部分人脉,为了以防他源源不断地问,如实报了医院名字。
不再收到赵柯的消息,巩桐放下手机,盯着江奕白被被褥遮掩了的小腿位置,琢磨了片刻。
无奈她对他出国后的动向一无所知,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得明白。
她慢慢也感觉到了困,趴去床边,闭眼休息。
江奕白是在第二瓶液体输完,护士掐准时间进来更换时醒来的。
医生用药偏猛,他的高烧退下去了不少,茫然地瞅向天花板,反应了好一会儿。
直至护士退出去,他搞清楚这是哪里以后,感觉正在输液的右手手背有点儿异常的酥痒。
江奕白略微蹭了蹭身,偏头一望,只见巩桐枕着交叠的胳膊,趴在床沿。
她漆黑如墨的鹿眼闭成了两条上弯的弧线,眼睫低垂,樱红水润的唇瓣淡淡抿起,睡姿安稳又乖巧。
她侧着脸颊,束高的马尾扫落下来,几缕打着波浪卷的发尾滑过他的手背。
都说感官之间会互相传递,互相影响,江奕白看着她柔软发亮的发丝,觉得手上的那股痒意更加密密匝匝,正在到处游离,牵动四肢百骸。
明明这份异样只需要他抬抬胳膊,动动手指就足以避开,他却犹如老僧入了定,纹丝不动。
江奕白逐渐清明的眼眸一遍遍地描摹她恬静的睡颜,记起她先前在工地,着急忙慌跑来自己跟前的画面。
他当时烧到思绪错乱,意识不清,难以解释一些所作所为,好似是鬼使神差听了她的话,跟上她的脚步。
为了防止她匆匆离开,他甚至失礼地抓住了她的衣袖。
房门紧闭的病房隔出一块远离纷扰的盲区,静谧得仿佛无论里面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察觉。
江奕白被巩桐长发扫过的右手动了动,纤长食指悄无声息绕一个圈,一缕细软的发便缠了上去。
第32章 变化
栗色长发轻柔, 缠绕指间的感觉十分有限,加之举动缓慢克制,一般情况下, 不会惊扰身边睡着的人。
但江奕白食指传出与她的发丝接触产生的细微酥麻, 不由自主减慢呼吸,唯恐干扰到她。
那份微不可查的痒意又在汇聚流窜,势不可挡地涌入左侧胸腔,错乱心跳节拍。
江奕白呼吸随之灼热了不少,指尖再度发痒, 又想绕上一个圈, 纠缠更多、更多。
偏在这个时候, 房门上镶嵌的圆形透明玻璃闪出一个人影,鬼鬼祟祟, 探头探脑,像是在找谁。
江奕白灵敏地晃见, 侧头望出去, 双方视线相撞的刹那,都不禁愣了一下。
眼看着对方张开了嘴巴, 想要出声的架势, 江奕白瞅向睡熟的巩桐, 赶紧抬起另一只没有输液限制的手,放去唇边做出嘘声的警告动作。
门外人很快会意, 眸色复杂地看了好几眼趴在床沿的女人,慢吞吞走出了玻璃窗户可见的范围。
可是没过几秒钟, 他似是饱含莫大的忧心忡忡, 又折返回来,凑去窗户一角。
外面偶尔会有撕心裂肺叫喊医生的声响, 巩桐并没有睡得太沉,忽而习惯性地揉着发酸的脖颈,掀起了眼帘。
江奕白目色专注,一瞬不瞬瞧着她,几乎和她的双眸变化同步,他条件反射地松开了那一缕主动招惹的乌发,心虚地把手往后撤开了好几厘米。
“你醒了?”巩桐揉了揉眼角,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不听话的输液的手,“你这只手怎么能乱动呢?万一回血了怎么办?”
她忙不迭站起来,凑近去查看。
“我不是乱动。”江奕白为自己正名道,沙哑的声线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
“我明明看见了。”巩桐仔细检查了两遍他的手背,万幸输液针头如常运作,没有显露任何异样,“你不是乱动是什么?”
江奕白:“……”
他看着她略显凶巴巴,圆眼质问自己的神情,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堵得哑口无言的憋闷滋味。
偏偏他还不能解释,否则会不会被她当成恶心变态,立即夺路而逃?
毕竟他高中的时候分明没有对她做过出格举动,她都把他当成魑魅魍魉一样地躲。
“你这么担心我?”江奕白眼波流转,换了兴味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