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身上的伤都没有特别的严重。
毕竟在这个战场上,随时随地都有人会死亡,只要是不危及到生命的伤势, 都算不得是重伤。
被温承松调侃的人不再是和他始终形影不离的乐倾川,而是另外一个看起来格外年轻的小伙。
听到温承松的话,那名小伙撇着嘴巴愤愤不平,“营长,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我当然是个男人了!”
温承松呲牙咧嘴, “是个男人就别在那嚎!哭哭啼啼的是像什么样子?!”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双洁白的手探上了他受伤的右腿,紧接着温承松就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嗷嗷嗷!!!疼疼疼!你轻一点!!!”
但是他的腿,不是猪蹄子啊喂!!
从未见过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躺在他旁边的小伙忍俊不禁, 直接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咳了两声,微微清了清嗓子, 学着刚才温承松说话的语调,“是个男人就别在那儿嚎,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温承松顷刻间咬紧了牙关,但却还是有抑制不住的痛呼声,从他的齿缝里面传出来。
而且眼泪这种东西根本不受控制,虽然他已经十分努力的大睁着眼睛,不想让自己的眼眶变得湿润,可那生理性的泪水还是不断的涌了出来。
毕竟真的实在是太疼了。
温承松从未这般丢人过,更何况还是在自己刚刚调侃了的下属面前。
他将脑袋转到一边,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给自己的下属,一叶障目般的,想要将如此丢人的事情给糊弄过去。
但奈何他的下属丝毫没有体会到他这颗羞耻的心,反而依旧喋喋不休。
“哭了吗?是吧……?”小伙子挤眉弄眼,那双眼睛里面闪烁着晶亮亮的光芒,还刻意拖长了尾音,“营长?”
温承松:“……”
他就多余说那个话!
温承松咬了咬牙,气急败坏的的瞪了一眼自己的下属,“再说一句,等回去了,信不信我罚你写大字?!”
红党组织内部识字的人并不多,让他们带兵打仗,上阵杀敌,一个冲的比一个勇,可一旦让他们围在一起读书识字的时候,那跑的是一个比一个快。
温承松的这话成功的抓住了小伙子的命门,他瞬间就禁了身,带着些许调侃的笑容变成了讨好的笑,“旅长,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闭嘴,我再也不说了。”
让他去写字,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感到难受。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杀几个东瀛人呢。
身旁的人闭上了嘴,腿上的疼痛不断的顺着经脉密密麻麻的爬上头皮,温承松迫切的需要做一件事情来转移注意力,让他没有那么的痛苦,于是便侧眸看向了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护士。
温承松伤的是右腿,但并不是被子弹打中的,而是被爆炸的榴弹给波及到了。
右腿大腿以下的所有的皮肤全部都是一片鲜血淋漓,甚至还有一些因为火药的威力太猛而被灼烧碳化成了黑色,一碰就要往下掉渣。
为了防止感染,也为了能够更好的上药,傅云禾需要将温承松右腿上面,残存着的裤子的布料都给扯下来。
在极度的高温下,这些布料早已经被灼烧融化,有的甚至都已经和皮肤粘在了一起,每取下一块布料,都会带着一丝血肉下来。
医院里面缺少药品,麻醉剂,抗生素一类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
傅云禾曾经在治脚的时候,从老大夫那里学到了一种可以减缓痛苦的中药,一副药才熬上满满一大锅,就给伤势不是特别重的伤员们每人灌上一碗。
但这个药材减缓疼痛的程度毕竟有限,温承松还是疼的浑身冷汗直冒,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筋脉都绷紧了起来。
“护士,”温承松盯着傅云禾,因为傅云禾戴着口罩,所以温承松并没有认出她来,而是当做一个陌生的护士,随意的聊着天,“你们这里每天都有多少伤患送过来啊?”
傅云禾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了停。
她原本是并没有打算和温承松说话的。
她的兄长曾经供出了隐藏在北平大学里面那名红党的躲藏地,随后,又为东瀛人做事的事情她也是清楚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兄长教她读书识字,教她什么是家国,什么是民族,让她认识到自己的力量,而兄长却做了和他所说的完全相反的事情。
但她知道兄长的本心一定不坏,或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她相信教会她找到自己人生价值的兄长,定不是一个贪生怕死,奴颜谄媚的小人。
可她也明白,凭借她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把这些事情说清楚的,那些人对兄长无比的痛恨,恨不得兄长立马就去死掉。
而这些人当中,更是以兄长曾经对得意的弟子温承松为之最。
她只想要当一个小护士,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可温承松却偏偏要和她搭话。
这个人真是讨厌极了。
傅云禾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嘶——”温承松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明白为什么傅云禾的动作突然变得粗暴了起来,“这位护士姑娘,我似乎应该没有得罪过你吧?”
说着这话,温承松仔细的打量着傅云禾,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人。
可看着看着,温承松就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了,这位护士姑娘的眉眼,似乎是格外的熟悉啊。
温承松下意识的问了一声,“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噗嗤,”面对一个如此像搭讪的问题,躺在温承松旁边的小伙子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来,“旅长,方槿同志可还在部队里面等着你安全回去呢,这样原则性的错误,你可千万不能犯啊。”
方槿和温承松互相有好感,两个人之间也总是擦出一些暧昧的气氛来,旅队里面绝大部分的同志都知道他俩是一对。
只不过因为敌寇未消,国家尚难,所以二人都将这种情感压在心底,未曾直接表达出来。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温承松挥着拳头就砸了过去,无比坚定的开口道,“十篇大字你是别想跑了!”
“嗷——”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嚎叫,那名小伙子彻底的闭上了嘴巴。
他错了,早知道自家旅长是如此记仇的人,他就应该当个哑巴!
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傅云禾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口罩,“是我,傅云禾,当年傅府一别,倒是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傅云禾依旧记得那一日,即使几年过去,但那一日的场景却始终历历在目。
那一日早上出门的兄长还是高高兴兴,意气风发,穿着一身简单的长衫,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手中拿着书本,要去北平大学教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