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男子主义的盛子昂完全没有办法忍受的事情。
他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冲过去一把夺过沈听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眨眼间,杯子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散落一地。
张婉容被吓得失声惊叫,“你疯了不成?”
碎瓷片砸在地上又蹦起,有一片甚至不经意间划破了傅云禾的手背。
她长年累月地关在高门大院里,皮肤格外的白皙,那道血痕落在上面,刺眼极了。
伤口不大,也不是特别的疼,可傅云禾却觉得自己的心痛的快要死掉。
因为那个伤害了她的男人,没有将丝毫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盛子昂指着沈听肆的鼻子咒骂,“傅青隐,你以为你做了汉奸,投靠了东瀛人,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是不是?!”
他之所以要退婚,除了不喜欢傅云禾这个作风老派,还有着一双小脚的封建女人以外,就是因为傅云禾的亲哥哥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徒。
他盛子昂是学过新思想的进步青年,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成为了汉奸的大舅哥呢?
这说出去岂不是要让人家笑掉大牙?
盛子昂低着头怒视沈听肆,骂骂咧咧的,继续说道,“识相点儿的就赶紧退婚,要不然当心小爷我……”
却突然,盛子昂的声音戛然而止。
阮泠冉却捂着嘴巴惊声尖叫了起来,“别冲动,别冲动,傅少爷,你可千万别冲动!”
沈听肆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盛子昂一眼,“骂啊,继续,我听着呢。”
空气一片寂静,盛子昂呆呆傻傻的站立在那里,像是被故事里的美女蛇扫视过的石膏像一样,一动不敢动。
毕竟他的脑门上可是顶了一把枪啊!
那是枪啊!
稍微一不留神,他就要脑袋开花了。
盛子昂终于意识到自己遇上了硬茬子,立马求饶,“对不起,我错了,傅大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小人得志。”
“你就当我是一条疯狗,在胡乱的吠叫,”盛子昂惊惧交加的看着沈听肆,“是我瞎了狗眼,得罪了傅大少,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刚刚还趾高气扬的人,顷刻之间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在小命面前,盛子昂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大男子主义,也顾不得再心上人阮泠冉的面子了。
沈听肆握着枪的手微微抖了抖,直吓得盛子昂“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张脸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惨白的仿佛是一个死人,“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傅大少爷饶命啊……”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沈听肆竟然会随身带着一把枪。
沈听肆握着手枪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这门亲事我做主,可以退了,但是,我有要求……”
话还没有说完,盛子昂就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什么要求都可以,我答应,我全部都答应。”
盛子昂除了认怂,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唯恐惹怒了沈听肆,就直接给他一梭子弹。
沈听肆淡淡的撇了他一眼,神情严肃的开口,“让你的父母亲自上门,带上之前的婚书和信物,两家婚约自会解除。”
盛子昂之所以独自一个人上门,就是不想让自己的父母知道,毕竟他心里面明白,他的父母是绝对不会同意解除这桩婚约的。
可此时顶在他脑门上的那把手枪,却容不得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盛子昂一边思索着回去如何与父母交代,一边点头答应,“一定,一定。”
沈听肆踹了他一脚,“带着你的心上人,滚!”
阮泠冉急忙将盛子昂搀扶了起来,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后在花厅外面的丫鬟们很有眼力,见儿的走进来,将满地的狼藉给收拾了去,只留下相顾无言的母子三人。
张婉容红着眼眶,一副全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虽然有些生气沈听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了退亲,可却也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来,只一个劲儿的哭诉着,“怎么就这么退了呢……以后我的云禾可怎么办?”
沈听肆顿时觉得有些头大,“娘,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没有人规定女子一定要嫁人,何况就算妹妹一辈子都不嫁,我难道还养不起她吗?”
张婉容柔柔弱弱的瞪了沈听肆一眼,“你知道什么?你又不是女儿家,你怎么懂得?”
她深深地发出一道叹息,“这事情传了出去,别人不会责怪盛子昂,只会说是咱们的云禾不好,所以才会被人退亲。”
沈听肆知道这个时代对于女子有着过分严苛的规则,可张婉容说的也太过于夸张了。
他略微思索了一瞬,随后开口道,“现在不是有很多年轻人离婚,甚至是断绝关系什么的都用来登报么,改天我也找个报纸,把盛子昂变心的事情发一发,那样就没有人会责怪妹妹了。”
可张婉容还是拒绝,“不行!”
“你这样岂不是让整个北平的人都在看咱们家的笑话?”
沈听肆却突然勾唇笑了笑,“我现在在东瀛人手下做事,咱们家的笑话,那些人看的难道还少了吗?”
张婉容顿时被噎的说不出来话了,她赌气一般的将手里的帕子丢在桌子上,“我说不过你,不和你说了,等你爹回来,你亲自和你爹解释去吧。”
这具身体的父亲傅烆因为生意去了南,恐怕还要至少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回来。
这也就是盛子昂敢大张旗鼓退亲的缘由吧?
他知道家里面没有主心骨,又特意打听了沈听肆出门的时间,认定张婉容和傅云禾这两个没有什么主见的女人会答应他说的事情。
到时候就算傅烆和沈听肆回来了,也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只可惜盛子昂算来算去,没有算到这具身体早已经换了另外一副壳子。
沈听肆不仅赢了许多大洋,还比原主傅青隐提前回来了两个多小时。
张婉容气鼓鼓的要离开,傅云禾却不愿意走。
她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低着头,就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大哥,我真的可以不用嫁人吗?”
沈听肆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十七岁的年纪,放到某些时代都还未成年呢。
他轻轻揉了揉傅云禾的脑袋,“大哥当然是说话算数的,你要是不想嫁人,大哥就一辈子养着你。”
“你要是想嫁人,大哥也不拦你,”沈听肆思索了一瞬,又说道,“但是盛子昂不是一个良人。”
听到这话,傅云禾的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的滚落了下来。
她那颗始终低垂着的脑袋,终于抬起,露出一张泪流满面的小脸,“可是大哥……从我三岁开始,所有人都告诉我,我长大了以后要嫁给盛子昂,这十几年来,我一直都是这样努力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