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酸她的中年男人立马脸黑如碳,他的儿子成绩差到只能读职高,怎么可能考得去大城市。
目睹对方吃瘪,苏嘉的笑容愈发明媚,她毫不恋战,抬步准备拐进前方不远处的家。
中年男人家里的阳台上冒出一个女声:“瞧那狐媚的样子,难怪当年郑彪那种混混会盯上她。”
有些姓名是无法根除的利刺,苏嘉眉皱成川,嗖地转过脑袋,狠厉地逼视出言的中年妇人。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驳斥,妇人被反应迅捷的丈夫拽进了屋:“提渣子干嘛,不是被逮了吗。”
苏嘉狐疑不解,什么被逮?
她听茬了吗?
正纠结,几米开外的昏暗楼道跑出一个高高瘦瘦,小麦肤色的男生。
双方冷不防触上视线,都愣了一下。
苏嘉很快认出,那是她在生物学上的弟弟苏杰。
苏杰显然是在家闲不住,要外出去疯,更前面的巷口冒出一群穿着浮夸的男生,冲他吹口哨吆喝,有几个的年龄看起来不小了。
两姐弟自幼就不亲,苏杰没和苏嘉打招呼,掉头跑向自己的朋友。
那边有人认出了苏嘉:“那是你姐吧?”
“长得可真漂亮,名不虚传哦。”
“听说还考上了北城大学,厉害啊,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小屁孩们的议论不绝,苏嘉置若罔闻,上楼去找苏建川和彭淑芬。
苏建川罕见地没有把自己喝成一滩烂泥,瞅见苏嘉进门,不冷不热地斜了眼。
彭淑芬倒是热情,拉住她的胳膊,夸张地说:“哎呦嘉嘉,几个月没见,又长水灵了,要是在外面碰到,我指不定不敢认。”
纪玄屹临行前的嘱咐完全不多余,没有暖气供应的南方寒冬,照不到阳光的室内比室外更冷,苏嘉裹紧了羽绒外套,下巴埋入高领毛衣。
她没功夫应付彭淑芬几真几假的寒暄,怏怏地说:“走吧,办正事。”
外婆不止彭淑芬一个女儿,还有位姨妈,两家人跟着自称阴阳大师的男子转了两三匹山,敲定了一处风水宝地。
路上,姨妈审视的目光来来回回在苏嘉身上打转,拽住彭淑芬悄声问:“那件事,她知不知道啊?”
彭淑芬同样神神秘秘地接话:“才回来,不知道吧。”
苏嘉站在下风口,一不当心听见了只言片语,奇怪蔓延上心口,但压住没问。
回程两家分道,只剩他们三个,苏嘉才问:“你们有事瞒着我?”
苏建川和彭淑芬面面相觑,交换一番眼色,后者吞吐地说:“就是那个,那个郑彪。”
一天之内,两次涉及这个人,苏嘉免不得呼吸急促,剥了一颗水果糖含住。
彭淑芬见她脸色变了,快速地说:“你别着急,他恶有恶报,被关进去了。”
苏嘉舌尖推动糖果,疑惑地盯向她:“说清楚些。”
彭淑芬也是被人八卦的:“上个月的事情了,听说他在酒吧喝醉了,还沾了毒,迷糊的时候差点祸害了他们一道玩的女生,还好警察出现得及时,把他拷走了,人赃并获,肯定要吃好多年的牢饭。”
苏建川前阵子还和郑彪打过交道,禁不住接着说:“他家里也惨,生意做垮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烂账,天天东躲西藏,连我们都不如了。”
苏嘉曾经有多想送郑彪进监狱,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现在就有多平静。
她站在碧空如洗之下,仰头望澄澈的天,外婆一生信奉的因果轮回、善恶有报,果然不假。
话到这里,彭淑芬趁机说:“嘉嘉,妈知道你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情怪我们,你现在长大了,懂事了,可以理解我们那个时候的做法对不对?家里太穷了,你和小杰都需要那笔钱,人嘛,都是要务实的。”
苏嘉低下头,落向她的眸光集聚寒凉,陌生人都不如:“少扯这些,我长到多大都不能理解,更不会原谅。”
闷了许久的苏建川燃起脾气,抬手指她:“你这个小兔崽子给脸不要脸,看老子怎么收拾……”
彭淑芬及时拉下丈夫的手,抢话说:“嘉嘉,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住哪里啊?不会是宾馆吧?多浪费钱,回家来吧,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咱们好好过一个年。”
“用不着。”苏嘉冷漠寡情地回完,转身往反方向走,他们如何叫唤都不管用。
她无所事事地在市区转了几圈,濒临犯迷路的老毛病,才联系孟姐来接。
隔天万家同庆的大年三十,天气偏偏与之作对,一早起来便是阴云滚滚,压抑悬顶。
苏嘉不喜欢阴天,更不喜欢被赋予了“团圆”含义的除夕,愁眉不展地在酒店躺到中午。
她在软件上学了两节俄语课,看了一些商事法律的典型案列和财经新闻,接到纪玄屹的消息。
近日,他和她联系的内容较为单一,多是三言两语,问她有没有拆快递,在干什么之类的。
恰如眼下这条,简短两个字:【醒了?】
苏嘉明白他余怒未消,回的文字也少:【嗯。】
纪玄屹便不回了,还是她惦记今天的日子,多问了一句:【你在哪里过年?】
纪:【大宅,和爸妈,大哥大嫂。】
苏嘉接了两个猫猫点头和除夕快乐的表情包,安心地放下手机,看向了窗外。
这日千家灯火,万户礼花,幸好,他不会孤单。
午后,孟姐找来,热情地说:“今天晚上酒店不对外营业,内部员工会在大堂举办活动,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记得下来玩啊。”
苏嘉意外地眨眨眼,这家酒店不止宿,还有食。
按理说,春节期间会对外接年夜饭的订单,且需求不在少数,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他们却选择关门歇业?
苏嘉瞧着诚心相邀的孟姐,不禁闪过一线念头,会不会是纪玄屹了解到她今晚会一个人,特意停了酒店的正常运行,让员工们陪她。
恰在这时,彭淑芬播来电话,语重心长地劝:“嘉嘉,一会儿回来吃年夜饭啊,我们还要商量一些初五那天的具体安排,你不来听听,放心吗?”
苏嘉沉沉地呼出口气,应付两声,挂断电话对孟姐说:“我晚上回去,如果你们忙这些是为了我的话,就不必了,既然不用上班,都放假回家陪家人过年吧。”
“不是,你不要多想,这里每年都有因为各种原因留守的员工,除夕大家都会一起过。”孟姐解释,“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送你。”
“麻烦了。”
过去十八个年头,苏嘉年年都会坐在所谓的家中吃年夜饭,但今年去北城读了半年书,认识了一些截然不同的人,再回来,有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