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的地盘,仿若掉进了一个无垠的天坑。
手无缚鸡之力,无计可施的苏嘉怨念丛生,遮天蔽月,耷拉下的双眼不受控制地汇聚泪花。
一滴温热的泪珠滚落,滴在纪玄屹的衬衫上,晕开水痕,渗透面料,烫进肌肤。
他紧绷的神色瞬时崩裂缝隙,慌乱地腾出一只手,要去擦拭她的眼角。
可惜还没有触碰到人,苏嘉已经偏开脑袋躲闪,略显嫌弃地说:“别碰我。”
一模一样的三个字,纪玄屹这是第二回 听她讲出口。
相比初次源于生理性的本能反应,这次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忍无可忍。
她竟这般抗拒他。
纪玄屹抬高的手僵住,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双眸集聚滔天火气,和满满的无可奈何。
苏嘉低垂脑袋,用手背抹着眼泪。
奈何越抹越汹涌,越抹越觉得委屈,暗骂平时不强身健体,此刻反抗不了的自己。
见她一双狐狸眼全被泪水浸泡,灵动媚惑都化为了惹人心酸怜惜的红,纪玄屹看不下去了,钳制她的力道缓了些许:“乖,不哭了。”
“你,你松开我。”苏嘉哽咽地说。
纪玄屹的太阳穴不禁突突在跳,强忍住愈发疯狂的烦躁:“我松开,你就不哭了?”
苏嘉抽抽搭搭,见他的态度软下来,得寸进尺:“我们就这样吧,不要再见面了。”
纪玄屹放在她腰上的手猛然收紧力,手掌抵住她的后背,再度往前一带。
彼此那点儿本就微不足道的距离,顷刻荡然无存。
他沙哑的音色低沉得可怕,像节节败退的残将伤兵奏响的破釜沉舟之曲:“还是要把我甩了?”
苏嘉猝然贴紧他宽阔的胸膛,侧腰处的痛感直逼泪腺,抽泣出了声。
她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仅是凄楚可怜地颔首。
热烈的葵花理应傲然挺立,永远向阳,莫染风和雨。
耳闻她一声声的呜咽,纪玄屹忽然泄了所有力气,收回双臂,放她自由。
他阴晴不定,谁知道下一秒是不是就会反悔,苏嘉不敢逗留,开门就跑。
顾虑她低迷的状态,纪玄屹下意识地跟上前,可是没走两步,便想起她刺在耳畔,扎进深处的逐字逐句。
她不想再见到他了。
纪玄屹无力地低叹一声,打电话让张特助去送。
窗外的晚霞尽其所能,挥散了今日最后一丝瑰丽的华彩,徐徐让位夜幕,不曾明灯的室内骤然转暗。
向来追求光亮,对亮度敏感的纪玄屹罕有地无所觉察,不曾去开灯,径直坐向老板椅,在手机上挑选了几样苏嘉爱吃的。
她只咽下去了几口饭,晚些时候肯定会饿。
而纪玄屹选择的收件人是姚林下,让她以她的名义给。
瞧见自己给姚林下打出的简短两句交待,纪玄屹破天荒地生出了一股子恍惚感。
体会到什么叫双脚悬浮在半空,惶惶不得心安。
他们,真的就这样了吗?
良久,张特助折返,扣门入内,被办公室内昏沉压抑的氛围,弄得心生紧张,打起了十足的精神。
他借着窗边孤独的皓月和微弱闹市灯光,见纪玄屹在老板椅上纹丝不动,表情凝固,神思不明。
张特助不敢轻易开灯,轻手轻脚走近,慎之又慎地报备:“纪总,苏小姐回寝室了。”
纪玄屹目视前方虚空,淡漠地点头。
张特助又汇报:“在海城别墅花园里面种植的奶油向日葵逐渐发芽了,但从土壤中健□□长出来的不多,只有三分之一。”
纪玄屹深沉的目光下移,落在苏嘉还回来的纸袋上,向日葵好养活,可以适应绝大多数环境,但贫瘠的盐碱地,不适合它。
“后续的话,专家预计能抵抗住海风,存活下来,开花结果的数量还会减半。”
张特助分析利弊,小心地询问:“纪总,要考虑换种别的花吗?”
“不换。”
纪玄屹毫不犹疑,望向外面随着小姑娘决然离去,便归于幽暗的天,眸色悄然翻涌,“继续实验。”
宇宙规则在上,日月轨迹恒定,那浓墨绸缎般的天幕,总会再起明艳。
由于前些天了,纪玄屹丢下一众老总,跑去找苏嘉,这几天在公司加班加点,几乎都在为此事扫尾。
纪玄屹选择的解决方式简单粗暴,虽然是他失礼在前,但不会过分的卑躬屈膝。
他稳坐高位,手持“纪源”这张王牌,在致歉后,恰如其分地给老总们抛出相应的大饼,想要分一杯羹的欢迎,不想分的,绝不多留。
那些老总个顶个的人精,答应他组织的饭局,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便揭过了这一篇。
这晚,纪玄屹同他们推杯换盏,不费周章地达成合作协议。
结束时,一位喝高了的老总拍着他的肩膀,乐颠颠地说:“纪总还真是性情中人,听说上回是为了一个小女人?”
纪玄屹千杯不醉,是一伙人中为数不多的神智清醒,含笑纠正:“是小女朋友。”
作别这一场,时钟已过十一点,但纪玄屹没想过回家,冰凉无趣,不如不回。
他让司机改道,去了刘皓的酒吧。
狐朋狗友之一是号称“小灵通”的周渊,讯息奔走往来的速度堪比搭乘火箭,围聚在包厢中的十来个人,无不了解纪玄屹和苏嘉的最新进展。
纪玄屹一到便握上了酒杯,在人声鼎沸中,缄默独饮,众人好奇心爆棚,划拳推出刘皓去试探。
刘皓被逼无奈,一边低骂自己的破烂手气,一边走向纪玄屹,故作轻松地问:“分了?”
“分什么?”纪玄屹喝下一口以苦著称的内格罗尼,专注品味,静待后调的回甘。
两人闹到这个份上,他仍是不认的,势在必得的口吻:“小朋友耍性子呢,哄几天就好了。”
刘皓心照不宣地挑挑眉,不敢多言,改讲其他:“江樱在着手处理工作室了,大约再过两天就关了。”
纪玄屹锐利的视线流转于猩红的酒液,别无其余反应,预料之中。
这伙人喜好在三更半夜折腾,但一般会在一定时候歌尽人去,各找各的歇脚地,散欢场。
这一夜的纪玄屹在包厢坐到了最晚,晚到刘皓怀疑他会彻夜不眠。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在外面通宵了。
刘皓见他面不改色地一杯接一杯,担心地伸手阻拦:“哥,别喝了,当心明天进医院。”
纪玄屹一个森寒的眼刀斜过去,刘皓便识趣地收了手,只好让服务员换上低度数的酒。
清晨五六点,遥远天边隐约可见一线破晓的前兆,纪玄屹才晕晕乎乎地离开。
坐上车,他用力地按揉,罕见喝得发痛的额角,扑闪迷糊的双眼,艰难地认清手表上的指针,才知道已经到了这个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