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烁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蔑的挑衅,火气上涌,起身挽起了袖子。
大干一场的意思昭然若揭。
苏嘉余光晃见,含怒地开口:“你们要吵,要打都出去,不要打扰我吃东西,更不要打扰老板做生意。”
闻此,黎烁脸色更加难堪,立时歇了火,坐回原处,猛灌冰镇可乐。
自始至终,纪玄屹都气定神闲,优雅从容地去给苏嘉接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音色又是乍泄春光似的温柔:“谢谢嘉嘉给我拦下了一场架。”
黎烁听得目瞪口呆,喝水险些没喷了。
苏嘉缓缓抬起脑袋,斜睨纪玄屹,充斥不悦的眼神在传递:你少自作多情,我不是在维护你。
纪玄屹恍若看不明白,对她终于肯正眼瞧他,微弯了蓝眸,浅笑柔软。
苏嘉清楚他脸皮的厚度,懒得再理睬。
她垂首解决完剩下的面,扔掉所有垃圾便往便利店外面走。
要回学校,黎烁自然和她同路,纪玄屹也执着地跟了上去。
没走出店门几米,苏嘉猝然停下脚步,瞥一眼纪玄屹,又望向路边安稳停泊的大众,对黎烁说:“你先回去吧,我和他有话要说。”
黎烁明亮的双眸晃了晃,但顺着她的话说:“我在前面等你。”
“不用,你先走。”苏嘉坚持。
黎烁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几圈,莫奈何地点点下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月华清淡,如飞来薄纱,朦胧缠绕。
纪玄屹脚踏一地碎光,硬朗的面颊徐徐洇开薄笑:“站久了累,要不要去车上说?”
提起车,苏嘉就来火,指向那边的大众,气冲冲地问:“你最近都在跟着我?”
纪玄屹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自大众车上下来,便知道再也瞒不过她。
他不否认:“嘉嘉,二十三天了。”
苏嘉一懵:“什么二十三天?”
纪玄屹挺括的身姿逆着月光和路灯,略有垂头,翻涌无尽深意的目光一刻不离开她:“距离你上次从我的办公室出去,我们二十三天没这样面对面说过话了。”
晚风穿过间隙,揉乱青丝,苏嘉的眼睫忍不住相随颤动,不敢再直视他的双瞳。
那抹冷调的,无甚温度的蓝,似是在这二十三天里,涅槃重塑,成了截然相反的,灼人的烈焰。
多瞅一眼,都会在劫难逃。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开那辆车跟着我。”苏嘉企图把话题拉回正轨。
纪玄屹不假思索,张口就来:“我想你了啊。”
苏嘉盯向水泥地面,灯光拉长的他的影子,抿起了唇瓣。
纪玄屹低沉性感的声线散发撩拨心弦的诱惑力:“这么多天了,你又不肯见我,我只好偷偷的。”
出口某个叠词,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不可思议的好笑。
何曾想到有朝一日,向来随心所欲,不顾旁人情绪和死活的他,会谨小慎微,和这两个字有所沾染。
纪玄屹偷偷让张特助找来一辆低调到离谱的大众,偷偷在上班前,下班后,或者一切疯狂想念她的时间段,独自驱车,开进那所学校。
流连在她的寝室外,她常走的路径。
苏嘉落于他影子的视线轻微一闪,双手攥成拳头,迸发的冷声在驱赶他,亦是在驱赶自己不禁泛起的酸涩心软:
“纪玄屹,你够了,我们分了,就不要打扰对方。”
女生坚决带刺的尾音散在风中,纪玄屹唇边的动人笑意随之散了几分。
他眼前浮现先前在车上望见她和黎烁在便利店,成双成对,言笑晏晏的情形,耳畔回荡黎烁嘚瑟说出的“她和你没关系了”,回荡姓秦的那个糟老头子曾经说过,她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他就胸口憋闷,气不打一处来。
“几句话就想和我了断,你真把我当善男信女了?”
纪玄屹怒形于色,出口每一个字都在锋利的刀尖上滚过,“我早就说过,你上了我这艘贼船,要想下去,没那么容易。”
两人当初在饭桌上的玩笑话,何曾想到会一语成谶。
苏嘉稍稍怔住,继而发出呵笑:“我也回过你,下不下船,看我的心情。”
她深呼吸一口,抬头仰望他,郑重其事地说:“纪玄屹,我从小家庭不好,爹不疼娘不爱,对将来的想法很简单,但对你来说,又很贪心。
“我想要一段可以长久稳定,不需要有任何顾虑的感情,组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家,过寻常的小日子。”
纪玄屹眉心轻动,冷肃的神色变了变。
苏嘉逐字停顿,咬重字音下结论:“你给不了!”
几个汉字砸下,她决然地转身,余光最后扫过那辆大众,前所未有地抗拒:“你不要再来跟着我。”
苏嘉快步而去,近乎是跑。
纪玄屹回过神,条件反射地追上去,但没追得太紧,落在她后面七八米,缄默地送她到寝室。
入夜良久,已过寝室门禁时间,校园小径格外清净昏沉。
亦步亦趋的纪玄屹抿直单薄的唇线,始终睁大一对幽深莫测的眼,望着前方纤柔摇曳的倩影。
目睹她安全奔入寝室楼,消失在视觉阈限,他还不肯收回眼,定定地盯着那团她途径过,染了女生清甜香味的空气看。
纪玄屹长身立在一盏孤独明亮的路灯旁,神情不明地定了半晌,忽地掉头,回去找街边的大众。
他坐上驾驶位,犀利双眸凝视前方,一路疾驰,开往了纪家大宅。
他这辆新车陌生,档次又远在别墅区住户的正常消费水平之下,到达小区门口,被尽心尽职的新保安拦下,打电话和业主确认过身份,才得以入内。
纪玄屹将车泊入车库,和保安通完电话的保姆已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纪琳和纪东阳。
纪琳不由小惊,她和纪东阳都洗漱完毕,快要准备上楼睡觉了。
她穿一条真丝睡裙,披上成套搭配的睡袍,大步绕出去,在连接客厅的通道接到纪玄屹,惊喜又狐疑地问:“小屹,你怎么回来了?”
过去两三个月,纪玄屹和纪东阳因为除夕夜那茬,彼此僵持,谁也不愿意低头退让。
期间,纪琳和纪玄策打过无数个电话给纪玄屹,要他这个小辈回来认错,他都不乐意。
眼下冷不防跑回家,连坐在客厅沙发上,戴着老花眼镜阅读财经报的纪东阳都撩起眼皮,深看他一眼。
不过也只有一眼,纪东阳又低下眸,面色变得凝重难看。
纪琳同样不满纪玄屹任性胡闹的行为,尤其是在对待江樱一事上。
但她最希望一家人和和美美,此刻一个劲儿朝纪玄屹使眼色:既然回来了,快去给你爸服个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