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了不玩了！”他大声喊着，“你们到点自己回家吃饭吧，我和她说会儿话。”
安虞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顺着他的力气跟着他到了无人的地方。
这小孩可不太“安分”，不比看起来凶狠但其实很单纯的东子好应付，但她拿捏着他的小秘密，无怪他这么紧张。
“你好。”安虞柚和他打了个招呼，目光打量着他。
“干、干嘛。”
“之前我和村长说的，你赞成吗？”她又问。
“你知道啊……”他缩了缩脖子，猜测被证实，对方确实看出了他的身份，这让他感觉有些不安。
安虞柚一开始就看出了对方妖物的身份，但看不出他的根脚。他的气息非常干净，没有一点妖物特有的兽性或是血腥气，混在人群中间，他身上的那一点香火和功德金光就更加分明了，这样的特质对妖怪来说是不多的。
至于说他龙王的身份，她最初只是有些怀疑，但她也没有想到当她找了张村长谈话的时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的少年辉竟然跑来偷听，瞬间被小蝴蝶察觉，于是她就知道了，他确实是这里的“新龙王”——只是暂时套了个壳子没有龙王实质的那种。
“我叫安虞柚，是一名人类，玄门人士。”
知道事情暴露，少年辉也不挣扎，大概知道自己的战斗力不行，对方看起来就很厉害，只能心里叹了口气，老实地报上自己的名号。
“我是辉，今年二、二百岁了……大概就是你想的那种成精的妖怪，勉强算半个、三分之一个龙王吧。”
“你有两三百岁了？”安虞柚忍不住反问一句。
“啊……额……这……”
小少年磕绊了好一会，最后自信地扬起下巴点了点头，大声回应：“嗯！”
“是二三十岁吧？”她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就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般，他一下僵直在那里，隔了一会儿之后才整个都萎靡下去，嘟嘟囔囔地说一些诸如“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可恶啊”之类的很温和的抱怨。
渡津村是慢慢脱贫的，实话说，二三十年前，也就是村子刚过了最困难那段时间，开始寻求发家致富的法门的时候，这还不是脱贫的时间。
再往前儿一点，那是生活依然比较艰辛、什么都能吃，包括泥鳅也一样能当个肉吃的日子。
一来条件艰苦，村民没有频繁供奉香火的条件，食物上的短缺让这里不太可能有能长久生存的动物。
二来那时候鬼怪事情还没有怎么发生，就算是要成精，也是很“漫长”的过程，以泥鳅的寿命来看，四到六年为常规，十年已经成为罕见。
小少年能早早从泥鳅成精，几乎是不可能。
之后到了近来，才能满足比较多的条件，他和黄仙李黄是不一样的情况。
黄仙是有家传的，黄鼠狼里头有老祖庇护，类似于狐狸里头有胡三太奶、胡三太爷这样的祖师爷级别的老祖宗护着，又有民间多年的香火供奉，是当了很多年说白了很熟练的保家仙。
小泥鳅可没有这么好的根底，原本估计也就是个被吃掉或是自然老死的命数。
但兴许是他有不一样的机缘，凑上了某些宝物或是偶然吞下了旧龙王庙内的香火，安虞柚能看到他身上有一地香火神特有的灵光，显然他走的是香火成神的路子，区别于李黄那种自己修行还未与普通人家结缘的情况。
“若能成，我也就是这儿的水神了！”他倒也不避讳，高高兴兴地表示，“可我距离龙王实在差了好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小少年辉是孩子心性，说着说着就高兴起来，一会儿紧接着又萎靡不振，但他不要人哄，特别擅长自己给自己鼓劲，一下子就把自己安慰好了，看其里就很好养活。
“只是我发现自己做了好事，帮助了村民，他们就会供奉更多的香火，于是我修炼得更加自如了一些。”
“唔。”安虞柚并不否认这点，只是看他高兴的模样，不知该不该提醒他为好。
因为靠水吃饭，渡津村的村民对那条小河是很重视的，半点工业污染都不肯让它沾，从河流保护的角度来说确实很好，若是小泥鳅与这条河产生了联系，成为一地水神龙王，对他来说足以称得上天大的造化。
只是人心难测，安虞柚也说不准未来某一天会不会发生某些改变。
比如河流自然干涸，比如村民有了全新的村镇规划而改变流域，比如村民的野心被喂大而最终招致疯狂的结果……
这些全是小泥鳅未来可能会面临的挑战，在很多记录当中，这都不是一条能得到圆满的道路。
只是看着他那么兴致昂扬，安虞柚不由心生感慨，不忍拆穿于他。
“还是个单纯的小妖怪呢。”她想。
“你过来。”安虞柚伸手与他招招。
“你做什么？”他突然又警惕了起来，磨磨蹭蹭就是不挪动脚，“你是不是要像电视里的老道似的把我收了？我不害人的，我也不怕打架的！”
越说，他心里越虚，嗓门不由自主就大了起来，像是靠声音壮胆。
“我看看你情况。”她道了句，“毕竟是受了路边的香火，以前那些供奉不是给你的，你拿了，哪怕原来的龙王不在，也不确定几百年前刚建庙的时候有没有真的龙王在，但你到底是欠了因果，加上香火祈愿等都可能掺杂一些其他的不利于你的欲望……”
“好吧好吧，你别念了，我会听话的，你太啰嗦啦。”
辉是真的很好哄，这就伸出来了手臂，虽然嘴上不饶人，脸上做出不情不愿的样子，但心里其实高兴得很，特别乐意有人关照他。
毕竟，他是渡津村的“黑户”，靠着一点点法力混在人群里面，迷惑了村人的心智，让人以为他是村子里的一员——
辉打小在村子里出生，是上游飘下来的木桶里的小娃娃被村人喂着百家饭长大的。
这个身份背景还是他偷偷跟着村里小富户看电视的时候看到的，里头的师父就是这么转世投生的，不过也因为看了那部长长的特别好看的电视剧，他特别怕真的来个猴子把他锤了，大师兄太厉害了，以后如果他也有法器法宝，也要搞一根棍子。
当然，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这个世界那时候还没有成精和鬼怪这回事，他肯定给自己捏造一个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身世，学的就是全世界第一厉害的猴哥哥。
每到傍晚，吃饭的时候，各家的小孩子都回家了，他的小伙伴们全走了，表面上他也跟着一样回到自己的家里，村子里某个普通小房子、普通人家中，实际上他自然是孤零零地回到他的泥鳅洞里，感受冷冰冰、孤单单的氛围，在黑暗中疯狂地期盼第二天太阳升起，继续和小伙伴们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