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在检非违使赶过来之前把问题解决,他下次再来问题也不大。
鬼切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
源赖光穿着一身华丽的月白色与绛紫色为主色调的传统和服,庞大的力量从他的指尖涌动而出。素来握着太刀的手,以阴阳师的方式操控着无数强大的咒。
近小时左右之后,鬼切便能感到有什么力量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开来,但令他惊讶的是,他并没有因此感到虚弱。
隔着数道咒术的阻隔,在些微的不适之中,鬼切抬头看向源赖光。
他的神色无比平静,只是安静地继续着咒术,在庞大的灵力里,鬼切看到茨木童子的手臂重新生长了出来,看到酒吞童子的神色逐渐恢复了过去的那种神采,看到他们拿回了记忆和力量
也看到了,映在源赖光珊瑚色眼眸之中,略显狼狈的自己。
鬼切并无惊喜的神色。
尽管伙伴们实力的恢复确实让他感到了喜悦。
然而这份快乐并没有压过他内心宛若生命陷入倒计时般的绝望和濒死般的痛苦中。
他绝望着,他痛苦着,他挣扎着。
鬼切的内心期盼着,苦苦哀求着,渴望源赖光能够告诉他,就算他拿了血珠,他也依然还是喜欢他的,还是愿意要他这个恶鬼留在他身边的,还是可以带他在身边又不抹去他记忆使他变成另一个模样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多少血他都愿意给他,在他的心上、身上,划下无数道伤口,让妖怪的鲜血奔涌流出,他也心甘情愿。
可是,源赖光没有听见他内心的纠结、痛苦和呼唤。
咒术结束,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在愣怔质疑中,犹豫地离开了。
鬼切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量,他垂头坐在地上,湿润的泥土与青草的气息慢慢地飘到他的鼻尖,鬼切忍不住捏住了一点混着杂草的泥土。
他感到自己充满了力量,肉体正无比强大地搏动着,然而他的灵魂却无比疲惫。
源赖光站在他面前,始终没有离开。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做其他任何的事情。
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鬼切知道,自己作为恶鬼,哪怕此时毁约,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可是他不想这样,这样不就等于在源赖光面前承认了,他就是那个卑劣、肮脏、虚伪的妖怪吗?
他不想被源赖光认为是比不过“自己”的令人厌恶的存在。
茨木童子复又生成了手臂,来自茨木的力量也从鬼切的身体里拿了出来。
但鬼手的影子并未消失,通过源赖光以某种特殊的方式补足了的妖力甚至更为强大。
鬼切以太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在源赖光的面前站了起来。
他仍然不想在源赖光面前露出太过柔软和脆弱的姿态,尽管他并不坚强。
“我要直视着他,我要面对着他,我要看着他,与他道别。”
怀着这样诀别的心态,鬼切感到自己从面孔开始,正一道道地套上了伪装。
每向源赖光迈出一步,他的心脏就宛若被更深地刺穿,滴血一般。
鬼切毫无原则的爱意早已经冲垮了所有阻挡的堤坝,支撑他站着的不过是最后的一点自尊。
但只要源赖光开口,哪怕他让他成为式神,哪怕他让他封印记忆,鬼切都觉得自己疯狂惨叫着的内心都会控制着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只要源赖光开口。
求你了。
什么都可以。
别放弃我,真的。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整整七步,源赖光神色半分未动。
尽管鬼切看起来面上仍然固执又顽强,但他眼眸里的悲伤几乎快要溢出。
鬼切终于伸出了手,在他的手心,是那滴被灵气包裹着的血液。
他真的很想就此捏碎它,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的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做。
“再见,鬼切。”
源赖光消失了,他最后也只是与他点了点头,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什么没有多说。
鬼切愣愣地站在那里,平静得让人害怕。
他的世界,好像崩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时间,我觉得应该还有一更_: 」 _
第62章
源赖光走了。
失去了某种支撑的鬼切在短时间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沉下来。
在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的劝说下, 他最终回到了大江山。
大江山经过了之前的妖怪退治,人类和妖怪的尸骸堆积无数,更有许多怨气缭绕在此,久久无法散去。
然而正是在这样的环境, 虽然不适于人类生存, 却恰好能够满足妖怪生长存在的需要, 何况瘴气的存在,也将是他们力量的一大助力。
大江山的鬼王们依然安置于此。
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很担心鬼切的状况。
他发呆的时间未免太长了, 像是支撑他坚持下去的所有力量都失去,他消沉着,颓丧着。
在越来越久的失神和恍惚中, 他浑浑噩噩地度过着每一天。
鬼切没有告诉他们,他脑海里所有的一切, 都是过去的点点滴滴。
源赖光的身影,他的形象,在鬼切的脑海里越发清晰。
无论是哪个源赖光, 都不断地在他心里加深着痕迹。
虽然这样的分别有些偏颇,但可以说
这个时代的源赖光对鬼切来说意味着恨, 永不止息的仇恨。
来自未来的源赖光对鬼切来说意味着爱, 燃烧灵魂的挚爱。
爱恨无法分离。
他的情绪太过于强烈了, 恶鬼的感情总是如此。
但也正是因为过分激烈,反噬的滋味也越发难受。
鬼切就好像被挖空了心一般。
已经没有了痛觉。
他只是感到迷茫,但当他细细的去琢磨这种被失落掩饰的绝望感时,那些本能地被他忽视忽略的情感, 都会苏醒。
那种痛感便会瞬间笼罩他,痛苦的绝望的情绪会占据他脑海里所有,绝望的爱意将理智碾碎。
所以,鬼切强迫自己,本能地学会了一种躲避的方式。
那就是尽可能地不去想那些疼痛的源头。
对于源赖光的回忆无法控制,每一次闭上眼睛,都是那些欢愉的记忆和源赖光低沉又性感的喘息。
与那种被拥有和拥有滋味同时存在的,还有冰凉的被窝和孤独的身体与灵魂。
鬼切怎么可能忘记,而这般的滋味又是如此刻骨难捱。
为了让鬼切振作精神,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做了许多的努力。
他们向鬼切发起挑战,让他活动起来,让他去突破自己实力上的极限。
他们让鬼切担当与其他妖怪组织联络消息的工作,护送一些重要的东西,以此让他不要仅仅被困缚在一隅。
然而圈子是鬼切自己画下的,旁人如何努力,都无法将鬼切心里的孤寂感和疼痛感消抹掉。
鬼切的精神依然消沉了消去,尽管他实力更加强大了。
像鬼切这样处境的妖怪不多,能将自己折磨到这样一种境地的妖怪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