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敬承终于将她揽到怀里,用手臂按住她的后背和后腰,他低头,将自己埋在她肩颈,轻喃,“宝贝。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很低,像冬日午后被缓慢推开的厚重木门。
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朵,温存,慵懒的大猫一样,“你的性别不是原罪,你也选择不了出生,是他们选择了生育,就应该承担抚养的责任。”
“父母接孩子上下学再正常不过了,遇到车祸只是偶然,你只是太内疚了,才总以为是自己的错,其实不是的,你掌握不了的偶然都是必然。”
“虽然家里很穷,但这贫穷不是你带来的,而且你在这种家庭背景下成长得光明磊落,没有被生活磨灭尊严和骨气。”
“辛苦了。宝贝。”
陆敏压抑了许久的鼻酸终于忍不住,爆发,手指紧紧攥住他后背上的衣料,将脸埋在他胸膛前,低声啜泣。
杭敬承的声音在她耳侧低低地回响,“我家里的情况很少跟你提到,还没有处理好,等我收拾好那边,再跟你解释,好么。相信我,不会因为谁而被他们限制。我做过的任何选择,都没有后悔这一说。”
她点头。
他揽着她的腰,俯身低头靠在她颈窝,她攥着他背后的衣料,将脸贴在他心口。
就这样相拥。
老旧小区夜间寂静,偶尔有车路过,车路碾压,靠近又拉远。
回去的路上,杭敬承临时接到电话,张暮似乎病倒,被送医院了。
今天太晚,回到市中心又太远,陆敏想叫杭敬承去看张暮,自己打车回姥姥家,杭敬承坚持送她回去。
时间已近零点,路上行车少了许多。夹道高楼大厦熄灯,城市陷入沉寂,灯火星星点点。
杭敬承抬眼,才发现这条路上这么多红绿灯。
手机上不止杭敬承一人的未接电话,还有一些陌生号码,陆敏犹豫片刻,挨个发短信。
[你好,是学生家长吗?抱歉由于私事没能接电话,有急事请回拨,或者叫学生明天转达]
短信发出去一会儿,没什么动静,她鼻尖痒,想用手背蹭一蹭,就打了个喷嚏出来,慌忙找纸巾。
“中间扶手箱有。”杭敬承提醒,随手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
陆敏抽纸擦了擦鼻涕,纸团攥进掌心。
“等会儿回家先喝点热水。”杭敬承说。
“好。”她应着,“那个......你刚开始找我有事吗?”
“没......哦,想问你二九能不能吃曲奇,我拿了一盒回家,它馋。”
陆敏抱着安全带,半身靠住靠背,朝外看去,“这种高糖高油的东西都不太适合鹦鹉,不过一点点没关系......最好还是不要在它面前吃。”
杭敬承应着,手机嗡响起来,接起来聊了几句。
“喂,嗯......我知道了,等会儿过去......嗯......”
挂断。
陆敏问:“张暮哥吗?”
杭敬承:“嗯,现在在医院做检查。”
“严重吗?”陆敏担心。
杭敬承皱眉,“暂时还不知道,我等会儿去看看。”
“嗯。”陆敏点头,沉默片刻,再次开口,“你今晚折腾这么久.......辛苦了。”
原本想道歉,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杭敬承只笑了下,压下眼眸看她,“不就是开车逛了会儿,用不着心疼。”
开玩笑的语气。
陆敏知道他在消解她的内疚。
跟着勾唇笑了笑。
“姥姥姥爷怎么样了?”杭敬承问。
“姥爷挺硬朗,姥姥有点感冒,流鼻涕,发低烧了。腿脚也不太利落。”
杭敬承看着前方的路,点头。
空调微微嗡鸣,暖风吹出来,陆敏渐渐生了困意,靠在椅背上,怏怏耷拉眼皮。
再次回到乡镇小村庄。陆敏半夜敲门。
姥爷穿着秋裤,披了件外套来开门,看到来人后惊讶,“敏丫头咋又回来了,不接电话是咋回事,敬承还找你?......敬承?”
“姥爷。”杭敬承颔首。
陆敏抿唇笑,没被王美来发现异样。
“来来来,进来吧,外面太冷了。”
“姥爷,我车路上抛锚了,光顾着修车,就没注意电话,然后杭敬承来接我,离这边近点,就回来了。”陆敏解释。
“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多危险,就不该让你走!”王美来懊恼。
陆敏撒了谎,心虚低头。
给陆敏准备的房间是西厢房,房间不大,胜在冬季暖和,放了张两米的弹簧钢丝床,剩下的位置放了张红漆桌子,过道只能两人勉强走动。整个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棉被柔软蓬松,被罩洗得发白。
“敬承啊,你坐,你坐,喝点水不?我给你泡点茶,上回小环拿回来的,放哪了.......”王美来一时找不着喝水的杯子,只好拿来三个盛米饭的饭碗,看着这高挑贵气的孙女婿,显得局促。
杭敬承含笑,稍微低头,进了小屋,“不用麻烦,姥爷,我就坐一会儿,等会还有事。”
他挽了挽袖口,去墙角拎起水壶,接过碗倒了三碗水,先递给陆敏,又递给王美来一碗。
陆敏还披着杭敬承的外套,王美来催她赶紧坐进被窝,暖暖身子。
王美来因为待客不周而羞赧,看向杭敬承,黧黑的庄稼人的脸透红,“哎呀,你早说这会儿过来,你说这第一回 跟孙女婿见面,家里什么都没收拾,多不好意思。”
“我也第一回 跟您见面,空着手来的,该打。”杭敬承跟长辈相处时总有点贫,分寸拿捏很好,讨人喜欢。
王美来捧着碗,果然笑了。
杭敬承站在桌边撑着手,抿了口热水,顺便敲了敲桌面,“您这桌子用料挺扎实。”
王美来眼前一亮,颇自豪,“是不是,扎实,我砍了两棵三十多年的老槐树,这木料硬啊,切割就废我两个月功夫......”
杭敬承惊奇,“您还有这手艺?”
王美来非常得意,絮絮叨叨说起自己学木工那些年。陆敏无奈,杭敬承显然是捧着他,老头却当真了,也不管什么第一次不第一次见面,口若悬河。
“好了,姥爷,他还有事呢。”
杭敬承也说:“不早了,姥姥还睡着呢吧。您也该睡了。”
“哎,是不早了。”王美来恋恋不舍松开杭敬承的手,“你走吧,走吧,有空来玩,知道你忙,那有空还是得来看看我跟你姥姥。”
杭敬承应着,回头看了眼陆敏,后者从床头找了件姥姥的外套,披身上,用脚勾刚才蹬掉的鞋子,“我送你。”
隔壁屋里许红梦呓,王美来嘘声,“我就不送你了,敬承,你俩悄悄地,小敏,你等会儿记着把门闩上。”
王美来拢了拢外套,转身进了隔壁屋,陆敏跟杭敬承秉着气朝屋外走。
月光明亮,小院的水泥地面被映得清白。
出了大门,杭敬承的车就停在外头。
陆敏才想起件事,自己开的那辆还停在陆家小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