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平时,陆敏大概会在心里傻乐。
今天没什么心情。
她怏怏地点头,走进教室,去找自己的吉他,找到后回到教室中央,准备坐桌子上。
木桌摆在上周离开时的位置,桌面许多刻画涂鸦......好像放了点东西?
陆敏拎着吉他,眯了眯眼睛,走近去看。
桌面静静躺着一沓打印纸和......一朵白色郁金香。
她呼吸停滞一瞬,扭头去找杭敬承。
一转头就看到他的校服衣领,金属拉链在胸口微晃。
“你的储存卡。”杭敬承摊开掌心,递到她身前。
“欸......”陆敏眼睫颤了颤,放下吉他,然后小心地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的指尖捏住一厘米见方的小小卡片。
女孩圆润的指甲划过掌心,微痒,杭敬承蜷了蜷修长手指。
陆敏的MP3是校门口25块钱买的,最原始的插卡款,之前拜托邻居帮忙下载了一些歌,全是年代久远的类型。
上周练习进度不算顺利,结束时杭敬承问她平时拿什么听歌,她拿出这个,他放在掌心翻看几次,叫她把储存卡给自己。
她不知道他要干嘛,只是乖乖点头。
“你不是说还有可能换新的歌么。这里面下了几首新的,你听听有没有合适的,我找了谱子,现在学还来得及。”杭敬承解释。
啊......
是这样吗。
“谢谢。”陆敏抬起眼睛,对上他的视线,又迅速低头,“麻烦你了。”她声音总是怯怯的。
因为不知道自己如何值得他花这么多心思。
她翻出自己的MP3,将储存卡插进去,动作忽地一滞,茫然地摸兜,找什么东西。
“怎么?”
“我的耳机好像没有拿过来。”陆敏说,“本来应该插在上面的呀......”
想起来了。
上午丛致远找她借耳机。
“我带了。”杭敬承从自己校服口袋里摸出有线耳机,递给她。
陆敏没接,“好像在同学那里。我还是回去拿一下吧,应该来得及。”
杭敬承不说话,从她手里捏走MP3,将耳机插上去,“凑合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敏惶然摇头。
她不是嫌弃他的东西的意思。
杭敬承垂眸看着她,笑了,“那就开始吧。”
他好像,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陆敏眨了眨眼睛,从他手里接过MP3,拨开碎发,将耳机塞进耳洞,按下播放键。
吉他弦声和海沙一样的小鼓槌响起,女孩声音清脆欢快。
“画眉在杏枝上歌
画眉人不起是因何”*
这轻快的歌声让陆敏眼前一亮。
杭敬承转身去找自己的小木椅,从上面拿起自己没看完的小说,扭头瞧她,“好听么?”
陆敏摘下一只耳机,听他将这句话重复一遍,她用力点头。
少女眼睛亮晶晶闪烁惊喜。
“哪首?”杭敬承靠椅背,翘起二郎腿,将书捧起来翻到书签位置。
陆敏随口学唱,“起呀,趁草际珠垂,春燕儿衔了额黄归”*
嗓音脆而轻柔。
杭敬承噙笑,说:“催妆曲。”
陆敏跟着点头。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这首是什么。
杭敬承说:“乐队名叫大乔小乔,这是对叔侄组合,女孩的风格应该适合你。我下了很多,你慢慢听,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
陆敏找了个木凳,坐在桌前听歌,翻开谱子。
原来上一首歌是“春莺儿”衔了额黄归,不是春燕儿。
这个乐队的《农夫渔夫》也很好听,《小乌龟》里的塑料英语将陆敏逗笑。
“海陪牛也坡撕得也楼 海瑞 URK 四喊 卡内押尾寺拆耨芒克 不瑞森”*
她只能听懂happy, new year, birthday, yellow Harry ,后面完全不知道在唱什么。
杭敬承手里的小说许久没有翻页,眉目平静柔和,视线落在少女含笑的侧脸上。
陆敏胳膊搭在书桌上,两只手抱在一起,很虔诚的模样,跟着音乐节奏晃脑袋,偶尔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便手忙脚乱地坐直,理一理头发,将散落的碎发挂到耳后,露出莹白的耳廓。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敏将这些歌听完,摘下耳机。
“听完了?”杭敬承问。
“嗯。”陆敏说,“选了两首合适的,我试试。”
她起身,将凳子推到桌下,弯腰捡起吉他。
“你的耳机,”杭敬承问:“在谁那儿?”
怎么忽然问到这个。
陆敏疑惑,还是回答:“应该是在我前桌那里。”
“丛致远么,他经常借你东西?”
“不算借吧,他只是通知我一声。”陆敏烦恼,坐在桌边,用大腿垫着吉他。
“他对你还挺特别的。”杭敬承翻了页小说,轻描淡写。
“欸?”陆敏惊讶,转头看他。
“嗯.....”她低头,手指搭在琴码上,思考片刻,说:“他就是这个性格吧。像个初中小孩,总是欺负女生。”
杭敬承视线落在她脸上,半晌,轻笑,“他应该比你大一岁。”
他知道她的年纪吗?
陆敏敏感地捕捉到这一点。
杭敬承挪开视线。
窗外的藤蔓疯长,葱郁茂密,盖过大半窗子。
今天用了许多时间选歌,陆敏没练习多久,就瞥见杭敬承打哈欠。
她胳膊垂落下去,不再弄弦,“那个,你回去休息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每天跟她确认第二天什么时候过来,然后准时拿本小说出现。她练歌,他读小说,有时候半天不说一句话。
杭敬承抬腕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你也休息会儿。”
陆敏确实困倦,将吉他放下,竖到书桌旁,胳膊搭上去,半身趴下。
身侧有动静,她悄悄扭头,睁开眼睛。
这是个双人桌,杭敬承用脚勾出旁边的木凳,坐下时瞥了她一眼。
陆敏脸热。
他也要在这里睡吗。
她小心地将脸埋在胳膊间。
杭敬承似乎也趴下了,她听见动作间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你带花了么?”他问。
“嗯。”她应声。
“可以送我么?”
“嗯?”
陆敏扭头,茫然地眯起眼睛。
“已经送出去了?”杭敬承趴着,朝她的方向。
她立即摇头,“没有......可以送你,我那个是盆栽的水仙花......”
“谢谢。”杭敬承勾唇。
陆敏总是会在他对自己微笑时感到一阵眩晕,好像踩在棉花上。
她抬手捂住脸,顿了顿,将手指藏进袖口,重新捂脸。
“睡觉不应该捂眼睛么。”杭敬承懒声。
周遭安静,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气声像易拉罐里的苏打水,低沉甘冽。
陆敏眨眼睛,不知道怎么解释。
“嗯?”杭敬承学她眨眼睛。
“我只是,习惯了......”她说。
“习惯什么?”
陆敏重新将脑袋埋到双臂间,半晌,闷声说:“这个角度,我的脸不太好看。”